第74章
“……”
捕快们不敢收,也不好意思收,干他们这行的,深知有多大本事,赚多大的银子,性命比银子更值钱。
何况,宋纾余已经提高了他们的薪俸,每个月还有额外的赏钱、贴补,他们已经很满足了。
白知知朝众人行了个江湖大礼,铿锵有力的道:“诸位大哥,你们救了穆姐姐,就是救了我白知知!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能略备薄礼,以表谢意!如若诸位不肯收下我的心意,我便一刀抹了柳长卿的脖子,为我穆姐姐报仇雪恨!届时,我入了大狱,还请诸位大哥多多关照,刑具不要给我戴得太紧,牢饭给我多吃一碗,砍头时,拜托帮我请个经验丰富的刽子手,争取快准狠,不要砍一半留一半,吓着我穆姐姐……”
“别说了!”
捕快们听得纷纷打冷颤,连脖颈都觉凉飕飕的,遇上古灵精怪、重情重义、慷慨大方的白大小姐,他们只能接受了这份珍贵无比的馈赠。
白知知欢喜抚掌,明媚的笑容,感染了每一个人。
捕快们热泪盈眶。他们这些马前卒,除了宋纾余外,竟还有富贵的主子愿意把他们当人看,给予他们厚爱和尊重。
穆青澄在屋里听得分明,她十指揪着被子,无声泪目。
……
宋纾余到外头呆了许久,才渐渐冷静下来。
他召来国公府暗卫,吩咐道:“即刻出城,前往青州方向,接应宋离!另外,派往江南吴州的人,一旦归来,立刻复命!”
暗卫领命而去。
时辰已经不早了。
宋纾余不敢再耽搁,强行压下千头万绪的私情,专注于公事。
他返回荷院西屋。
穆青澄洗漱换衣完毕,和白知知两人正在桌前用膳。
再度相见,彼此都显得不甚自然。
宋纾余率先开口,极力保持平静的说道:“穆仵作,待你吃完饭,我们谈谈新证据的事情。今日公审,几位陪审和监审的大人,还在衙门里候着,我们需要尽快厘清此间事宜,返回京兆府。”
“好。”穆青澄应了一声,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宋纾余抿了抿唇,神色温和了几许,“倒也不必太赶,当心噎着。”
“多谢大人。”穆青澄表面淡然,但关心的话语,还是习惯性的脱口而出:“午时已过,想必大人也饿了,不如坐下来一块儿吃吧。”
宋纾余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不着痕迹的拒绝:“本官不饿。你二人好好吃吧,本官先出去了。”
他扭头出了门。
穆青澄愣了愣,才明白过来,他受伤的手,是拿不住筷子的。
心尖处,似漫上了丝丝的疼,吃到嘴里的东西,忽然变得索然无味。
宋纾余在院里呆了片刻,便见刘妈妈和雪儿提着衣箱和食盒赶来了。
“二公子,您这是怎么伤的啊?您是主子,是官儿,不必事事亲历亲为的。”
“不许多嘴,不许惊扰祖母!”
“可是二公子,做奴婢的,心疼主子啊……”
“我没事儿。抓紧时间,先更衣,后开膳!”
“是!”
屋里的穆青澄,听着外面的主仆对话,忽然觉得,自己竟也有无用的时候。
半个时辰后,宋纾余洗净铅华,换了新的官服,又走进了西屋。
白知知外出煎
药去了,穆青澄扶着骨折的小臂,靠坐在床头,闭目养神。
听得动静,她欲起身行礼,宋纾余摆了摆手,在她对面的圆桌旁坐下,“你有伤在身,不必要守着虚礼。”
“谢大人体恤!”穆青澄低了低眉眼。
宋纾余道:“证据在哪里?今晨你们在柳长卿的卧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昨晚一夜未归?”
“此事说来话长。”
穆青澄拢了拢思绪,娓娓道来:“我和院判昨夜到达柳家后,院判按照计划为柳夫人诊脉,尝试解毒,但是过程非常漫长,我便留下刘捕头看守,一个人外出,打算碰碰运气。柳长卿擅长机关术,李沐书房的机关暗道,我觉得离不开柳长卿的手笔。”
“尽管我们控制了将军府,但上百人要吃要喝,总得放些人出来干活的。结果,我在巡逻的过程中,发现有人鬼鬼祟祟的进了厨房,我跟踪过去,竟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管事女使,扒开柴堆,翘开地砖,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方盒放了进去!我将人抓了个现形,打开盒子一看,里面竟放着三颗金色东珠!”
“大人,您还记得我们在义庄杨婆婆的屋子里找到的那颗金色东珠吗?我作了对比,发现它们的材质、大小、光泽度,几乎是一模一样!”
第151章 :真相昭天下(37)
“东珠出自柳家?是……”宋纾余微微一惊,“是柳夫人的东珠?”
穆青澄回道:“我连夜提审了管事女使。她叫萍娘,负责掌管府里的内务。柳家的少夫人全都死了,公子全都下了大狱,剩下老爷和夫人,一个中毒昏迷,掌不了中馈,一个涉案待擒。主家败落,全军覆没,下人便生了谋私的心思。据萍娘交待,她偷盗的金色东珠,是从柳夫人最喜欢的一套头面上拆下来的!今年初春的时候,柳夫人戴着头面出门踏青,竟不慎遗落了一颗东珠,柳夫人心疼至极,寻不回东珠,又没有相同的东珠可以修补,便只能收进了库房。金色东珠价值不菲,萍娘是个有算计的人,整套头面太大,太显眼,既不好带出去,也容易被人发现,所以,她拆了三颗东珠,打算藏起来,等咱们京兆府的人撤走后,再想办法带出将军府。”
“柳夫人踏青的地方,是城郊南庄吗?”宋纾余追问道。
“根据萍娘的供述,我找来了当日陪同柳夫人踏青的车夫、小厮、丫环和嬷嬷,他们的口供一致,皆言,柳夫人喜欢城南的风景,每年春日,都要去一趟城南,但是每每行至鹿儿岭,柳夫人便会下了马车,将所有下人留在鹿儿岭,她一人往南庄方向行去,大概一个时辰以后才会回来。”
“所以,柳夫人每年都会去南庄见一次杨婆婆?她们是关系特殊的旧识?”
“八九不离十。我扣押了柳夫人的头面,及那三颗东珠,交由江捕头作为物证锁起来了。下人羁押在了柳沛的院子里,口供亦以签字画押,请大人定夺,是否押回京兆府处置。”
“萍娘盗窃,自是要处置的。其他人未曾犯法,待与柳夫人对质后,即可释放。”
“是。”
“但是仅凭东珠,只能证明柳夫人和杨婆婆认识,不能证明她抛尸李云窈啊!”
“卑职前半夜处理了这件事,后半夜本想找个地方眯上一会儿,可柳长卿不消停,他假意痢疾,钻进茅房小半个时辰都不肯出来,刘捕头生怕有变,强闯茅房,结果惹怒了柳长卿,两人大打出手,这一打,茅房竟被夷为了平地!天亮后,我让柳府的小厮清理残垣,打算重建茅房,以免柳长卿拿此事作文章,提告我们京兆府损毁百姓财物。”
穆青澄说到此处,不免感慨万千,“大人,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您知道柳长卿专用的茅房里暗藏着什么吗?卑职想来,既觉好笑,又觉讽刺!”
“什么?”宋纾余被她勾起了好奇心,下意识的身体前倾,与她距离近了许多。
穆青澄笑了起来,眼里漾起莹莹细光,她道:“柳长卿在茅房里弄了个机关暗阁,暗阁里头,竟然藏有一本手札和几个精致的小物件儿。手札的内容,竟是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全篇充斥着男子爱而不得的痛苦,以及愧对发妻的负罪感。”
“啊?柳长卿他……他竟在茅房里谈感情?”宋纾余震惊得无以复加,“他愧对发妻,便是他另有心上人?”
穆青澄失笑道:“看完手札后,我给柳长卿留了脸面,私下里悄悄问他,但他恼羞成怒,死活不肯说。”
“真是匪夷所思!”宋纾余难以相信,柳长卿一把年纪了,竟然还会拘泥于男女之情?而他在自己专用的茅房里藏私,显然是怕自己的龌龊心思被人发现,尤其是柳夫人!
穆青澄说了太多,有些口渴,她下意识的想要起身,去够床头的茶水杯,却忘了左臂骨折的事儿,是以,手腕稍一用力,钻心的疼痛,便脱口而出:“啊——”
宋纾余一个激灵回神儿,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抱住了穆青澄,斥责的话语里透着浓浓的关切,“前两日受的伤,尚未好全,今日又骨折了手,你怎么不知道疼惜自个儿呢?想要什么,你尽管差遣人,甭事事亲历亲为!”
穆青澄蓦地酸涩了眼眸,她吸了吸鼻子,低声说:“大人,我想喝水。”
宋纾余忙松开她,用不灵便的双手,笨拙的从桌上拎起水壶,斟了杯水,送到她嘴边。
穆青澄用右手接过水杯,喝了几口,然后攥在手中,静静地看着宋纾余,如鲠在喉,“大人,您左臂的刀伤,是我上药包扎的,我知道伤口有多深,您今日为了救我,竟带伤上阵,用双手挖掘,您……您也不必事事亲历亲为啊,先疼惜自己,再向别人施以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