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遵令!”
  两名暗卫抬起张主簿便要走,穆青澄无意一瞥,脱口叫道:“等下!”
  她匆促上前,抬起张主簿垂落的右手,掰开手指头,但见他掌心赫然躺着一枚玉佩!
  宋纾余眸色一惊,“是张主簿反抗时从凶手身上拽下来的?”
  “应该是。”穆青澄拿起玉佩,借着灯笼不甚明亮的暗光,她隐约看到玉佩上刻着一个“柳”字!
  宋纾余即令暗卫:“派人盯着宁远将军府,一旦有可疑人氏进出,即刻来报!”
  暗卫领命后,带走了张主簿。
  两人在附近搜查了一遍。
  显然张主簿是刚到主院,还没来得及挂灯,便与凶手狭路相逢,凶手情急之下,直接杀人灭口!
  “柳……”穆青澄盯着玉佩上的刻字,眼里泛起凶光,“是柳长卿,还是柳沛?真是好大的胆子,连公差都敢杀!”
  宋纾余锐利的目光,穿过穆宅院墙,望向某个方位,语气森然,“不论此人是谁,他丢了玉佩,知道身份败露,定不会再回柳家。至少,现在不会。”
  穆青澄攥拳,情绪激荡,“所以,我们现在继续搜查穆宅,待明早天亮,掌握了更多的证据,便直捣柳家!”
  江战和白知知随后赶来,得知张主簿遇险,生死未卜,两人又难过又自责,明知张主簿不会武功,他们还分派张主簿一个人去点灯,等同于送羊入虎口!
  穆青澄心里头更是充满了负罪感,“是我让你们点灯的,是我害了张主簿。”
  宋纾余面色凝重道:“这是个意外,不是谁的错,若真要追究责任,也是本官的疏忽,是本官未尽庇护之责,与你们无关。为今之计,是打起精神,快些找到证据,将凶手绳之以法,才算是对张主簿最大的安慰!”
  “是,大人!”
  穆青澄和江战各行一礼,心中皆是志气满满!
  白知知在旁看着,也不由身体立正,容颜肃穆。
  四人又回到了中院,他们一致认为,既然李沐连通的是中院,那么他谋事之地,应该就在中院。
  江战禀道:“大人,卑职已将西面的房间全部搜过了,没有发现。”
  宋纾余听闻,转眸看向穆青澄,“穆仵作,你认为下一步,我们该从何地入手?”
  这是她的家,她应该最了解这里的布局构造。
  穆青澄立在篝火旁,环顾四周,回忆和沉思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抬手指向东南之地,“那里!”
  “走!”
  宋纾余大手一挥,率先迈出了步子。
  江战茫然不解,为何是那里,为何穆仵作会知道?但他没敢多问,好似穆仵作自从来到了这座宅院,便变得有些不同了。
  四人来到了一处吊角楼前,令人感到奇特的是,两层的吊角楼,一层在地上,另一层竟在地下!
  穆青澄举着灯笼,神情是说不出的复杂,她道:“每人拿上一盏灯,随我去地下那一层房间。”
  当四盏灯笼,同时照亮了地下房间的那一刻,四人的呼吸,几乎立时停止!
  映入眼帘的景像,是他们终其一生,也无法忘记的噩梦!
  三个半人高的琉璃器皿中,各盛了半缸红色的散发着草药味儿的水,而缸内,竟蜷缩着三个身覆白色纱衣,半遮半裸的美貌少女!
  水,漫过三人头顶,而三人眼眸紧闭,仿佛睡着了般安详!
  宋纾余和江战一惊之下,迅速背转了身体!
  白知知伸手捂住了嘴巴,眼睫毛抖动得厉害,“穆姐姐,她,她们是,是活人吗?”
  穆青澄饶是见多了各种恐怖状态下的死者,也不禁脚底生寒,她是仵作,哪怕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没有亲手去触碰,她也能看得出来,那三个女子,不仅死了,而且已经死去多日了!
  第109章 :穆宅藏污垢(3)
  “死尸。”
  这两个意义非凡的字,从仵作的口中说出来,即代表着三条鲜活的生命陨落,无论这短暂的半生,是哭是笑,是磋磨是幸福,皆已随着肉体的死亡而划上句号。
  白知知充盈的泪水,夺眶而出。
  江战浑身战栗,喃喃道:“穆仵作说过,相同的杀人匕首不止两柄,可能还会有第三个死者。而今,不是第三个人死,竟是死了三个人!”
  这些年,穆青澄宣告过无数人的死亡,“死尸”一词,于她已成常用语,她痛惜每一条生命的逝去,痛恨每一个掠夺他人生命的凶手。
  可是这一刻,面对三具被人做成标本的少女尸体,穆青澄无法控制的原地干呕。巨大的悲伤,仿佛细碎的针扎进皮肤,说不清的疼痛感,密密麻麻的渗透进四肢百骸。
  宋纾余顾不得避嫌,连忙侧转身体,大掌覆上穆青澄的背,为她轻抚顺气,柔声问:“怎么样?要不找个地方休息片刻?”
  他自己尚在病中,再不敢逞强去观摩尸体,且死者衣衫不整,所有男子,当非礼勿视。所以,现场的处置,只能依靠穆青澄一个人,可观她此时状态,实在令人担心。
  白知知心疼地搀上穆青澄,“穆姐姐,你奔波忙碌整日,铁打的身子也会受不了的。要不然,咱就听宋大人的,休息到天亮,再来处置,好吗?”
  宋纾余颔首,“没错,我们现在人困马乏,不宜继续操
  劳。何况,案发现场已经寻到,少女遇害已成定局,柳家也在掌控之中,不论活人还是死人,谁都跑不了,不急于这一晚。”
  “好。”穆青澄应了下来,她确实需要休整,不仅是休养生息,还要平复溃乱的心情。
  她好端端的家,只是空置了十二年而已,怎么就成了杀人藏尸的腌臜之地?而且,还是在母亲生前最喜欢的吊角楼!
  这些损阴鸷的恶事儿,为何会放在穆宅完成?是单纯因为穆宅具有废弃、隐蔽的特点,才被李沐选中,还是与父母亲有关?
  穆青澄不敢深思,却又不得不深思。
  这个案子,截至目前,已经死了六个人,外加一个胎儿。破案,势在必行,且已进行到了收尾阶段,届时她们穆家,能全身而退吗?
  白知知搀扶着穆青澄往外走,她心不在焉,几次走空,险些崴了脚。
  宋纾余看在眼里,是急在心里,他干脆从白知知手里抢过穆青澄,将她打横一抱,大步而行。
  白知知傻了眼儿,急忙追上去,“喂……”
  穆青澄游走的心神,亦被腾空的失重感拉回,她出于本能地揪住宋纾余胸前的衣衫,以免自己掉下去。
  她表情木讷,不知所措,“大人!”
  “本官已经折了一个张主簿,不能再有第二人出事了。”
  宋纾余没有低眸看她,他迎着夜风走出吊角楼,端肃的俊容,不似往常温润,多了锋利的棱角,及不容置喙的威严。
  白知知则在宋纾余身上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她的心头不由自主的升起了几分惧意。
  好似之前认识的宋纾余是假的,他的温和、软弱、可欺,都是装出来逗弄人的。
  此刻的他,才是真正的国公府嫡子,从三品官秩的京兆尹!
  江战止步于吊角楼前,拱手道:“大人,卑职请命留守此处!”
  宋纾余叮嘱道:“注意安全。若是碰上凶手,不要硬碰硬,及时喊人,我们就在附近。”
  “是,大人!”江战应下。
  穆青澄语气低迷的开口道:“大人,吊角楼的地上房间内有供人休息的床榻,我们就近休整,方便与江捕头轮值换岗。”
  “好。”宋纾余依言照做。
  穆青澄心情愈发复杂,大人没有问过她为何知晓吊角楼的一切,便说明他已经确认了她的身世,她之前的否认,在证据面前讲不通逻辑。只是他们心照不宣,一个不说,一个不问,彼此装糊涂罢了。
  可这份糊涂,随着案子的进展,又能装到几时呢?
  推开房门,灰尘迎面扑来。
  白知知打开门窗,稍微散了散腐朽的味道,在房间前后挂了两盏灯笼照明,随后找到柜子,取出备用的毯子,分别铺在床榻和地板上。
  穆青澄在床沿坐下,灰尘呛得她轻咳了两声。
  白知知看着穆青澄泛白的脸庞,喉头哽咽道:“宋大人,劳烦您先帮我照顾穆姐姐,我回趟望京楼,拿点儿东西。”
  “好。”宋纾余应下。
  穆青澄叮嘱道:“小心行事,安危第一!”
  白知知回了一记明媚的笑脸,便纵身一跃,跳出窗子走了。
  宋纾余搬来一个矮凳,坐在穆青澄面前,有意开解道:“无论李沐选中穆宅作恶的原因是什么,都与穆家人无关。我朝律法明文规定,除非犯下谋逆大案,否则不行连坐之法。”
  穆青澄长睫垂落,她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床沿的木头,如鲠在喉,“大人,您为何维护穆家?您相信穆家没有参与犯案吗?”
  宋纾余道:“大理寺掌全国刑狱案件审核,穆大人身为大理寺卿,精于律例,处心公正,严谨无私,颇受百姓爱戴,断不会知法犯法。何况,穆家离京十几年,穆宅一直空置,无人管理,猫狗都进去安家了,又如何管得了恶人在此作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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