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她年纪大，记性不好。”沈肆妄见眼泪擦干后，才收回手，把湿巾扔进垃圾桶，“睡一会儿。”
桑琢吸了吸鼻子，捧着那文件就走进了房间。来来回回翻了好久，待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后，他深呼吸几次，把文件捧着，放在旁边的行李箱里。
门被推开之时，桑琢顿了顿，回头看向沈肆妄，说：“谢谢你。”
“你要出去就出去吧，”沈肆妄说，“去孤儿院当义工，做你想做的事。”
桑琢一呆，有点反应不过来。刚刚他还不同意来着。
“钱在抽屉里，不够自己拿，”沈肆妄说，“我把整个酒店买下来了，你可以随意走动。”
桑琢：“……”
白日去孤儿院里，桑琢就看着那些小孩，偶尔和院长说说话，院长一般都是回忆，回忆从前，然后发表感慨，每到此刻，桑琢就保持沉默，听着院长说。
擦不了东西，拿不了碗，一开始还能敷衍过去，但纸终究包不住火。院长自然发现了异常，就问桑琢的手怎么回事。
“出了点意外，”桑琢轻描淡写，“拿不了东西了。”
院长忧心忡忡：“孩子，能告诉阿姨，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吗？”
“一切安好。”桑琢回复说。
不远处，云叙安给一个发热的孩子喂了药，正往这边走来，他张嘴就想叫桑琢的名字，却看见桑琢径直朝自己走过来：“云医生。”
云叙安眉眼落寞，但还是强撑着一抹笑：“桑琢。”
“手机借我用一下。”桑琢说。
云叙安没多想：“好。”
院长留两人吃了饭。晚间，桑琢就看着云叙安把手机递给自己，解锁完之后，问自己：“要打电话，还是想吃什么东西了？”
桑琢看他：“电话。”
云叙安还想问什么，但桑琢一句话就把自己的话堵死了。他听见桑琢说：“打电话给沈肆妄。”
嘴唇动了动，云叙安垂了眼帘，没说话。
点了号码，桑琢等待对面接听，不过十秒，有人接了，但不是沈肆妄的声音，而是路兆麟的声音。
“云叙安。”
云叙安脸色一变，就过去抢手机：“桑琢!”
桑琢比他反应快，迅速挡住了云叙安的手，胳膊和腿同时发力，争执间，那手机就“啪”的一声，掉了下去。
手机那头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忽然急促地叫桑琢的名字。
云叙安把手机捡了起来，立马挂断电话。他看向陡然停了动作的桑琢，张了张嘴：“要杀了路兆麟？”
桑琢没理他，转身就要走，可是云叙安拦住了他：“桑琢，无论怎么样，没必要背上人命，”他的声音发颤、发抖，“没必要葬送你的后半生……”
“跟你没关系。”桑琢淡淡说。
“桑琢，”云叙安声音依旧抖着，“没必要的，你好好想一下……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
“我好好想一想”桑琢忍无可忍，他冷了脸色，忽然后退一步，上上下下看了一眼云叙安，嗤笑，“那你怎么不叫别人好好想一想”
“鞭子落在的是我身上不是你，跪蛇窟、灌辣椒水、受折磨的也不是你，甚至被消除当了将近二十年木偶的更不是你!他路兆麟虐待的是我，你作为一个局外人你自认为可以心安理得地说这句话，但你又凭什么，你哪来的资格如果我没有挺过当初的雪夜，没有从高烧中活下来，你还能叫我好好想一想吗？”
周围气氛陡然安静下来。
云叙安肩膀颤着，他哑口无言，半晌，他张嘴，哑声说：“可是杀了他只会背上一条人命……桑琢……”
桑琢冷冷看着他，慢慢往墙壁上靠着：“云医生，我怎么样，怎么做，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现在大可以去说，去告诉他，最好再跟他一起远走高飞……”
“桑琢!”云叙安语气略显急促地打断了他的话，说，“我只是认为你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思想，为什么非要背一条人命呢？桑琢，这不值当……不值当的!”
桑琢没理他，转身就走，但云叙安没让他走，反而拦住了桑琢，恳切说：“我知道你恨我们，但是别冲动，好吗？换种方式……我们真的只是想弥补……”
“那你给路兆麟带句话，”桑琢淡说，“要么他死，要么我拉他下地狱。至于云医生，我们就当从来没有遇到过。”
云叙安觉得鼻子有些酸。眼前有些模糊，他再也拦不住要走的桑琢，整个人脱力地蹲在地上，倏地哽咽了起来。
但哽咽过后，就是那种崩溃。江水倾泻，再无任何东西能够阻挡。他比谁都清楚，桑琢的眼底，是破釜沉舟。
没了顾虑，桑琢根本不会在意其他的人或事了。
桑琢这些天太乖了，乖到让沈肆妄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不会认为桑琢会心甘情愿地留下来，沈肆妄只会认为，桑琢心里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陈家的事情棘手，到底不是自己的地盘，沈肆妄处理起来，难免有些乏力。晚上回来之时，沈栗已经把今天桑琢所做的一切整理好，递给了沈肆妄。
沈肆妄就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还把监控调出来，两方结合，再联系最近桑琢的所作所为，沈肆妄大致能推出来，桑琢在布局。
布什么局
借路兆麟和云叙安来模糊自己的视线，用去孤儿院在院长膝下尽孝这个幌子准备逃走。
至于走之前干什么？
也该是报仇，往严重点说，就是杀了路兆麟。
钢笔盖上帽子，沈肆妄沉默地看着监控好久。这一次，他又感受到了心口的钝痛。像是有人拿着刀片在心脏处一点点剐一样，疼到让人连话都说不出。
他沈肆妄有的，桑琢都不要。唯一要的，只有他沈肆妄这条命……
命……
沈肆妄抬手就把文件烧了，看着那火烧着，看着那白色的纸张逐渐化成灰烬，良久，他才站了起来，往酒店走去。
推门而入的时候，桑琢已经睡了。台灯下，睡颜恬静，眉眼舒展，侧着身子把半张脸压在枕头处，黑色的头发软趴趴的，半遮着他的眼睛。
沈肆妄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蹲了下来，第一次塌下了肩膀，卸下了强撑着的伪装，沉默地靠在桑琢的床前。
千算万算，算不过人心。算不过他对桑琢的执着。
明明抬手就能解决掉自己的弱点，可到头来却发现，舍不得了。
就是舍不得。
橘黄色的灯光暖洋洋的，但沈肆妄的心却凉得透顶。他看着好半晌，才又站了起来，抹了把脸。
算计一辈子都没把自己算进去。但如果这次，把自己也当棋子算进去呢？
把自己和桑琢绑在一起算进去。
这样，生死也能在一处。
……
桑琢醒的时候，正好是早上七点。手沾着胶水用电动牙刷刷牙，再用手腕托起湿润的毛巾洗把脸。没有纽扣的裤子和上衣终究好穿了些，虽然时间花费较多，但桑琢自在不少。
吃饭之时，沈肆妄就和自己一起。桑琢不说话，哼哧哼哧地喝完一碗粥、两笼小笼包后，擦了嘴，就要走，但这次，沈肆妄叫住了自己，说要跟他一起去。
桑琢不太想他跟过来。毕竟，上次打完电话后，路兆麟怕是就在这几天过来。
“你不是有事要忙吗？”桑琢说。
“忙完了，”沈肆妄抽纸擦了嘴，随意扔进垃圾桶，他拿了外套穿好，站了起来，说，“走。”
说罢，他就直接往外面走，根本不给桑琢反应的机会。
桑琢在原地待了好久，忍了忍，还是走过去了。
这次倒不是什么低调的车。这在人群中都是扎眼的存在。桑琢不愿意上去，但沈肆妄已经把车门打开了，就这么靠在车门处看着他：“上来。”
桑琢：“……我不坐这个。”
“那就换辆你喜欢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准打车，不准坐地铁，”沈肆妄看着他，淡说，“如果你要步行，我跟你一起。”
桑琢：“……”
从这孤儿院，怕是得几个小时吧。
“上来。”沈肆妄说。
忍了忍，桑琢还是上去了。他坐在里面，趴在车窗处，背对着沈肆妄，沈肆妄上来后，就关了车门，问：“生气了”
“。”桑琢用手腕蹭了蹭窗户，跟见鬼似的，扭头看着他。
沈肆妄表情不变：“怎么了？”
桑琢摇了摇头，说：“你怎么突然要过去”
是发现了什么吗？
沈肆妄只说：“想看看你的日常。”
“我的日常有什么好看的，”桑琢没有信他这句话，但他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往下引，而是转移话题，说，“上次跟你说的事是真的。我不可能跟你在一处屋檐下，你要上床就叫我，我——”
“桑琢。”沈肆妄语气平缓，打断了桑琢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