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和其他人举止投足的大方不同，她显得畏畏缩缩的，虽然化着精致的妆容，但依旧掩盖不了她身上那种颓废和忧郁。
那姑娘扫视一圈，最后迈着步伐，往沈肆妄这边走来。
桑琢瞥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的沈肆妄，下意识地拦住了那姑娘，没让她过来。
余光中，明显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
“我、我……”她结结巴巴的，“我叫小燕，给、给先生倒酒……先生要服务吗？”
桑琢沉默地摇头。
小燕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嗫嚅着还想说什么，就被沈肆妄打断了。
沈肆妄言简意赅，命令桑琢：“拖走。”
桑琢应了一声，抓着小燕的胳膊就把人往外拽。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小燕的瑟缩，但没办法，他只会听雇主的。
人拖到了门外，桑琢关了门，松手，说：“别来了。走。”
小燕哽咽着，低着头，慢吞吞地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妆揉开了，白色的伪装褪去，里面是青青紫紫的。
桑琢怔了怔。
“对不起，”小燕道歉说，“我只是没办法了……妈妈和弟弟还要我养……”
桑琢依旧没吭声，转身离开。言多必失的道理，他比谁都清楚，何况，这个地方也不见得有多安全。他自己尚且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但回去之后，桑琢就有些心不在焉的。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竟然会开始在意别人的事情。沈肆妄喊了自己一遍，他甚至迟钝地应了一声。
沈肆妄搁了杯子，往后靠着，看着桑琢的目光有些冷。
桑琢顿觉头皮发麻。张嘴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垂着脑袋，矮了身体，做出认错的状态。
他以为沈肆妄要罚自己喝酒，或者下跪，但万万没料到，他听见沈肆妄问自己：“你想帮她”
桑琢立马摇头，但头摇到一半，他有些迟疑。
沈肆妄看向往自己这边看的赵曾安和布鲁克，问：“有现金吗？”
“有。”布鲁克应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掏出三四千来，递给沈肆妄，说，“刷卡不行”
“对啊，”赵曾安把手上仅有的现金递过去，问，“怎么突然要现金？”
其他人见状，也三三两两地递过来，有递银行卡的，有叫服务员过来换现金的。
沈肆妄把仅有的现金捋一捋，估计一下，大概有三万。
“别去换了，够了，”沈肆妄说，“待会儿账记我头上，回头转给你们。”
其他人笑笑：“不用。”
桑琢不明所以，下一秒，就见沈肆妄把那三万块钱递给自己，简单地说：“想帮就去帮。”
“!!!”
桑琢傻了：“先生”
沈肆妄把钱放在他口袋里，没看他：“两个小时之后过来。”
桑琢还真就去了。他把钱揣在口袋里，一路走过去问经理，经理一看他的打扮，就知道是沈肆妄身边的保镖，便以为是沈肆妄要人，便谄媚着问要不要把人带过来？她已经回家了。
内心计算了时间，桑琢要了地址，冷漠说：“不用。”
小燕的家是穿过闹市，在靠近臭水沟的一处拥挤小楼。冬天萧索，但垃圾依旧是成堆的。桑琢到这的时候，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已经用了将近半个小时，还有一个半小时时间，足够他回到沈肆妄身边。
垃圾的恶臭味传来，桑琢忍了忍，最终还是不动声色地捏住鼻子。绕过垃圾场，他往那个地址走过去。
矮小的瓦房，未靠近，就是哭喊声。夹杂着打骂和求饶。
“你个小贱蹄子!钱呢？我问你赚的钱呢？”
“那么多大老板，你就不能睡一个要钱啊！再不行你使点手段勾引啊!”
……
桑琢的脚步顿住了，他站在门口，下意识想推门，却又听见隔壁邻居让她们别闹了，吵人。
里面的声音终于小了。
门被推开，小燕被推了出来。
“滚!赚不到钱就别回来!”
桑琢反条件地扶住了她，反应过来后，松手，后退两步。
“是你啊，”小燕擦了眼泪，看向桑琢，含糊说，“对不起，见笑了。”
桑琢张嘴，说：“没事……刚刚那个，是你妈妈”
他应该按照沈肆妄的吩咐，直接把钱给小燕，但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桑琢没办法给。他突然想问清楚小燕的处境。
“嗯，”小燕笑了笑，“她很好的，平时不这样……”说着，就有些欲盖弥彰地拉了拉自己的袖子——妆卸了，没有厚重的粉底液，露出了那苍白的脸色，额头和眉毛上甚至都有打出来的痕迹，鲜红的，狰狞的。
小燕往外面走去，桑琢就跟了过去。前者不明所以，揉了青紫的嘴角，问：“跟着我干什么？我要去赚钱。我弟弟打游戏还要充钱呢。”
桑琢攥着钱的手紧了紧：“我……”
“妈妈很好的，”小燕说，“你是大人物身边的人，就不要跟他们说这里的情况了，好不好？”
桑琢没忍住：“她们……知道你干什么吗？”
“知道呀，就是他们让我出来勾引的，”小燕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桑琢，笑了笑，说，“你需要服务吗？我一点都不贵的，三百一次。”
桑琢后退一步，诚恳说：“他们对你不好，你不走吗？”
“不好吗？”小燕迷茫，“可是她们把我养大了啊。再说了，这不是管教我吗？”
桑琢浑身都在抖。“管教”两个词一出来，桑琢就不可避免地想起昨晚，沈肆妄对自己说的几个字：
——这不是管教，而是虐待。
小燕还在说：“明明我就是做错了事情，我没有赚到钱呀。她们打我骂我不是应该的吗？”
“不、不是这样，”桑琢深呼吸一口气，尝试说，“陪……陪别人……不好的。”
“为什么不好”小燕反说，“我听我妈妈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如果你站在我的角度，你会怎么想？”
桑琢大脑“嗡”的一声，半天没反应过来。
“你这人真有意思。”小燕没了耐心，有些不耐烦，“我妈妈说的都对，我只会听她的。你别挑拨离间。既然不睡，就不要跟着我。”
桑琢第一次茫然无措了好久。他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那一刻的心空落落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等自己回过神的时候，那小燕已经走了。
门里面，是那母亲和她儿子的笑声，大声密谋着哪个老板有钱，可以把他们的女儿、姐姐送到那些老板的床上，然后要赚多少钱……
肮脏又下作的嘴脸。
桑琢听不下去了。
怀里的三万块钱跟烫手山芋似的，桑琢没敢碰了。他揉了揉脸，有些颓丧地找了一处角落，蹲了下来，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目光中，他看到小燕和一个中年男子拉拉扯扯的，往一处阁楼里走去，大概过了半个小时，那男子又出来了，没过多久，小燕也出来了。拿着三百块钱，喜笑颜开地走着，叫着：“妈，我赚到钱了!”
石子碾碎，桑琢用力地把石子扔了出去。
第三个男人……
桑琢站了起来，打算把钱还给沈肆妄，但那小燕又叫住了他。苍白的脸色、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她站在自己面前，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洗得发白的连衣裙，拦住了自己。
桑琢不喜欢她身上那种味道，默默地后退一步。
“你这人真有意思，站这半天了吧。啧，到底要和我睡觉吗？”
桑琢没说话。
“你不会是想劝我吧，”小燕唉声叹气，“我也这么想过。我想过离开这里，找一个很安静的地方。自己租个房子，上个班，养活自己。再养一只小猫，偶尔种花种草……可是没办法呀。我没有钱呀！”
面具下，桑琢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就这么看着面前摆出一副单纯模样的小燕。他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自然知道，这个小燕，在撒谎，她想要自己手上的钱。
“小哥哥，”小燕看着桑琢，表情可怜得要命，“你帮帮我吧。我真的特别想离开这里。你能不能带我走啊。我只要1000块钱就可以了。”
桑琢：“。”
他观察她快一个半小时了。基本上都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了。
桑琢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要走，但下一秒，他听见小燕撕心裂肺地哭叫声：“小偷偷我钱!还非礼我!”
桑琢：“。。。”
桑琢一言不发，他就坐在警察局的长椅上，垂着脑袋，盯着自己的手。脑子乱乱的，什么都乱得很。
他想了太多太多，忽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真的有点像小燕。小燕只是听她妈妈的话，无关对错，只是奔着这个赚钱的目标而去；那自己呢？只是听商老爷子的命令，不在乎一切，只是为了完成他的命令而去。他看小燕，是不是就相当于外人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