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可以庇佑你,但我需要知道,”沈肆妄依旧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桑琢。笑容敛去,是另一种阴暗中伺机而动的蛇的捕猎时的状态,“这商老头子最后对你说了什么。”
  提及到恩人,桑琢浑身跟长了刺似的。他警惕着,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桑琢张嘴,说:“我到的时候,先生已经……”
  回应他的,是长久的寂静。
  “行啊,我庇佑你,”沈肆妄蹲了下来,抓着桑琢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他欣赏着桑琢的狼狈,故意拉长时间,在桑琢紧张的目光中,玩味地开口,“但我不庇佑废物。桑琢,拿出让我信服的本事来,要不然,你活着,会比死还难受。”
  眼睫颤动着,桑琢抖着声音,说:“谢谢四爷。”
  裤腿卷起,露出鲜血淋漓的膝盖和小腿。上面都是破裂的玻璃碎片,细小的、尖锐的,就这么分散在那血肉中。
  桑琢不想惹曾经的死对头,甚至都没去触碰任何东西,只是坐在地毯上,垂下眼帘,伸手,一点一点地将玻璃拔出来。只可惜有的玻璃太小了,桑琢也无能为力。
  沈肆妄正坐在沙发上,随意翻看着手里的文件,交叠的双腿换了位置,他直起腰,笑着看向不远处的桑琢,命令:“过来。”
  成王败寇。桑琢为了活命,自然不可能像从前那样。何况,他才求过沈肆妄。再则,如果没猜错,沈肆妄手里的文件,就是和今晚自己挪走的那批货物有关。
  重新跪在地上,桑琢颤抖着呼吸一口气,膝行过去,迎面而来的文件砸在他的脸上,坚硬的部分直接从他的额头上滑了下来,鲜血瞬间冒了出来。
  “我和维斯先生谈生意,你躲在暗处枪杀他,如今阿诺德维斯重伤,他们一家把过错怪在我头上。”沈肆妄前倾身子,双手交叉,看向跪下的桑琢——不得不说,挺乖,识人眼色,但凡桑琢进来之时没服软,现在早就见了阎王。啧,真不愧是商老爷子一手调教出来的保镖,只可惜,死板,轴得很。
  “三千万的单子,因为你的出现,说没就没了,如今我还成了众矢之的。”沈肆妄不紧不慢地分析,“维斯家族迁怒我,但如果我把你这个凶手交出去,会不会少很多事情。”
  “四爷……”桑琢低头,把自己的手用力在衣服上擦了几遍,才把文件捡起来,递给沈肆妄。
  “别这么叫我。”沈肆妄看了一眼旁边的人,立马就有人把桑琢手里的文件接了过来。手边的酒杯被沈肆妄端起,殷红的酒水晃悠着,在剔透的杯壁上留下一道道浅雾似的红痕。
  “桑琢。”
  沈肆妄似笑非笑,叫他的名字。桑琢每喊一声“四爷”,就能勾起沈肆妄不好的回忆。作为商老爷子的贴身保镖,是最有资格出入大场合的。那时,桑琢在搅黄他一生意后,就这么跟在商老爷子后面。那时的桑琢眉眼冷漠,浑身都是不怕死的劲。他就这么看着沈肆妄,轻蔑地、讽刺地叫他“四爷”。
  他能想到这一层,桑琢自然也能。姿态摆低,桑琢语气诚恳:“先生。”
  沈肆妄不说话。
  桑琢就继续保证:“先生若是信我,只要庇佑我,我定为先生,马首是瞻。”
  “这是你吗?桑琢,你从前可都是不怕死的,怎么前雇主一死,你就要这么急着向我表忠诚?”沈肆妄“啧”了一声,说,“到底是因为你本性如此,还是说,你在藏着什么东西”
  桑琢垂头,咬牙不说话。
  沈肆妄搁了酒杯,慢慢说:“比如说,商老爷子的遗嘱。”
  第2章
  “先生,”桑琢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真诚而可信,他说,“我到的时候,商先生就已经走了。至于遗嘱,我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红酒再次从头顶浇了下来,触碰到额头上的伤口,疼得桑琢肩膀颤了颤。桑琢咬牙,咽下疼痛,依旧跪得笔直。
  “先生,”桑琢不卑不亢,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商老爷子走了,我自然需要找寻另一个雇主庇佑我。”
  倒酒的动作顿了顿,沈肆妄笑着说:“是吗?那如果我叫你去死呢?”
  “但是我想活。”桑琢目不斜视,他不敢抬头,只说,“如果先生庇佑我,我自为先生,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片刻后,桑琢听见了沈肆妄嘲讽的笑声,评价说:“真是一条有志气的丧家之犬。”
  桑琢不说话。
  “叫个医生过来,给他瞧瞧。”沈肆妄将酒杯搁在桌子上,吩咐说,“把面具拿来。”
  沈肆妄身边的保镖,都是统一戴着黑色面具,穿着黑色制服,甚至连个头都是一样的。交流用的是细小的耳机,钉在耳朵里,有不同的代号,统一听从指挥。
  清水洗干净脸,随意整理了自己,桑琢按照吩咐,穿了衣服。镜子里的自己面色惨白,额头上还有小小的疤痕。完全没有当初的风采。桑琢只看了一眼,就迅速戴上面具,忍着膝盖上钻心的疼,就走了出去。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只要找到a,完成商老爷子的临终嘱托,他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现在的一切,不过只是权宜之计。
  “坐那。”沈肆妄头也不抬,就这么看着自己手里的文件,说,“注意,不要脏了我的沙发。”
  桑琢颔首:“是。”
  门外,医生已经走了过来。看了一眼桑琢,就提着药箱,给桑琢处理膝盖上的伤口。清除细小的玻璃碎片、消毒、涂药、包扎。
  医生嘱咐两句,便退了出去。
  一时间,偌大的房间里,就只剩下沈肆妄和三个保镖。
  保镖是站着的,桑琢自然知晓。自幼跟着商老爷子,如今算来,人生已经过去25年,当真是光阴似箭。
  他站着,和那群保镖站一排。沈肆妄不说话,不问话,他们自然也就不可能出声。
  文件翻了大半,沈肆妄撩起眼皮,看向桑琢,勾着唇角说:“听说,你会的东西很多。”
  桑琢垂头:“不敢当。”
  “会按摩吗?”
  “曾给上个雇主按过。”
  “过来,”沈肆妄往后靠着,淡声命令,“帮我揉。”
  “是。”
  商老爷子经常头疼,桑琢就苦心琢磨着,练习按摩的手艺,主要是他想报答商老爷子的养育、培育之恩。却没想到,如今这项手艺却是有另一个用处。
  指腹落在沈肆妄的太阳穴,桑琢心都提起来了,生怕一不小心把人弄疼了,自己又要倒霉。就这样,他提心吊胆等了很久,终于听见沈肆妄笑着问他,想不想杀他。
  桑琢立马后退,垂头:“不想。”
  沈肆妄没应他这句话,只是抬手拿着桌子上的盒子,打开,将里面只有蚂蚁大的、类似于耳钉的东西拿了出来。
  “过来,”沈肆妄岔开腿,命令,“跪下。”
  桑琢只是犹豫了一瞬间,就跪在了沈肆妄的双腿间,脸颊骤然被掐住,桑琢被迫往前,双手碰到了沈肆妄的大腿根,烫得他又缩了回去。
  “我……”
  “别动。”
  沈肆妄捏着桑琢的右耳,把手里类似于耳钉的传声器穿过他的耳洞,扣好后,他提醒,说:“桑琢,我已经够仁慈了。”
  桑琢垂了眼帘,不说话,只是起身,亦步亦趋跟着沈肆妄走了出去。门外没有人敢拦他们,直到对面来了商竹桉。高定西装,端的是温文尔雅。他和沈肆妄面对面,酒杯相撞,两人都噙着假笑。
  商竹桉的目光落在桑琢身上,停顿三秒,笑着看向沈肆妄,问他怎么多出来一个保镖。
  沈肆妄则笑着说你对我行踪了如指掌啊。连我几个保镖都清清楚楚。
  商竹桉淡笑:“父亲被他信任的保镖害死,我这个做儿子的,自然要调查清楚。只是恰巧看了监控,调出来的录像里显示,四爷你带的只有两个保镖。”
  “啊,节哀顺变吧。”沈肆妄语调压根不走心,只随意说,“商先生,你要是把看到的当了真,那你活的可太失败了。”
  商竹桉面色微变。
  “我倒是挺好奇,商老爷子是被他哪一个信任的保镖害死的”
  “四爷也是认识的,”商竹桉说,“就是几次三番破坏你生意的桑琢。不瞒你说,我父亲晚年后,经常糊涂,偏信那桑琢,可是做了不少荒唐事。但是,四爷,”他从旁边的服务员手中接过酒杯,递给了沈肆妄,笑说,“上一辈的恩怨怎能牵扯到这一辈。沈商两家,还是有更多合作机会的。”
  “商先生,”沈肆妄接过酒杯,当着商竹桉的面,红酒洒在地上,说,“你的这些话,还是亲自同你父亲说比较好。人在做,天在看,”他把酒杯放在托盘里,眉毛轻轻扬了扬,灯光下,那张脸更显得鬼魅,“你可得小心点啊。”
  桑琢以为走出这个地方很难,但没想到,沈肆妄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带他走出去了。
  雪花飘飘,黑色低调的车停在路边,桑琢下意识地上前,弯腰打开车门,让沈肆妄上去。沈肆妄随意看了一眼,就迈出长腿走上去,坐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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