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闫肃没好意思去看杨今予。
  家里的丑事,他从来不在外面乱说。
  但今天就算冲动吧,在姥姥家那边脾气也发了,跑也跑出来了,也不差跟杨今予说这几句了。
  杨今予不自觉咬了咬弯曲的指节。
  还从来没人跟他说过这种话题,他不会安慰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默不作声走过去,在闫肃肩膀上捏了捏。
  闫肃躲了一下:“我身上脏。”
  杨今予没撤手,手放在他肩膀上,低头打量了闫肃一眼。
  “你身上是怎么弄的?打架了?”
  闫肃疲惫地摇摇头:“出来的急,跟一个自行车撞了,地上有泥潭。”
  说着抓了抓头发,头上也是一层土,这让闫肃眉宇间浮出一抹浅浅的浮躁。
  杨今予没见过闫肃有过这种神情。
  闫肃:“在他们眼里,我从小到大都是三好学生,他们说什么我做什么,这是他们想要的懂事。今天是第一次这样,姥姥那边的亲戚估计都被吓着了。”
  “所以你是跟他们吵了架,跑出来了?”杨今予意外。
  谁能逼的闫肃这样,那真是有本事。
  “嗯......”闫肃低低嗡了一声。
  “没事,只要你不同意,谁都不没权利带走你。”杨今予理所当然道。
  闫肃抬起眸看了一眼,又很快垂下眼帘,声音有些沮丧:“自然是不能,但这次我爸的态度,跟往常不一样了。”
  杨今予懂了。
  闫肃不是在担心自己的去留问题,他失落的是他父亲突然的不坚决。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闫肃说,“跑出来后没敢直接回去,怕他训我对姥姥那边不敬。他们虽然不在一起很多年了,但我爸还是能顺着我妈就顺着的。”
  杨今予看着闫肃越来越低的脖颈,好似有无形的重力压在一条年轻的脊背上。
  最后闫肃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应该随便发牢骚,抱歉把负能量带给了你,我已经调节好了。”
  杨今予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叫道:“闫肃,你看我。”
  闫肃缓缓抬起半颗头。
  杨今予又重复了一遍:“看我。”
  闫肃抬了下睫毛。
  猝不及防的,闫肃被拉进一个怀抱。
  这个怀抱还带着风尘仆仆的味道,有些清瘦。
  胸膛微硌,与他的心脏相撞,架势更像是要打架。
  砰——
  闫肃有点懵。
  随后杨今予在他后背锤了锤,批评道:“我直说了,你心态有问题。为什么要给自己上枷锁呢?他们怎么看你关你屁事!凭什么要你懂事你就懂事,你不也才十几岁吗?叛逆期还没过呢,别成天想老年人才想的问题。”
  一连串的训话,凶巴巴的。
  闫肃刚想回话,杨今予又道:“先闭嘴,听我说完。”
  闫肃:“......”
  杨今予:“还有,你跟我道这种歉,是已经不把我当朋友了?”
  “我没。”
  “闭嘴,我还没说完。”
  闫肃:“......你说。”
  “你说的,自由和自律不冲突,但我发现你冲突得很。你自律,你自省,你顾及这个又默守那个,是真的自由吗?”杨今予直直问进他心里。
  杨今予的掌心又在他背上动了动。
  这次手劲儿放轻了,能感觉到,安慰得并不熟练。
  闫肃耳朵痒痒的,杨今予一字一句在他耳边振聋发聩:“自由是不顺从,灵魂自由才是真的自由。”
  “闫肃。”
  “别顾左右,看看自己。”
  第62章 小礼物
  怀抱是个很神奇的东西, 谁都拒绝不了被拥抱。被鼓励,被关怀,被包裹着。
  杨今予的怀抱很瘦, 但无疑是这几天汲取到的唯一一丝温暖。
  闫肃愣愣立在那里,不是很想推开。
  他从来没想过杨今予说的这些问题, 在这一秒钟的气口里, 闫肃感到前所未有的迷惘, 甚至恐慌。
  真像杨今予说得那样吗?
  他以为一直遵守自己定下的原则,默守陈规遵守着,就已经是自己的自由了。
  却反而束缚了自己吗?
  闫肃微微抬手, 在杨今予腰后紧了紧。
  他有些收不住难过, 额头抵在杨今予肩上, 低声道:“谢谢,受教了。”
  这次轮到杨今予在他头顶叹气。
  杨今予轻轻呼出气的时候,心里居然浮出一丝奇妙的成就感来。
  从来都是闫肃教育他, 他这也算, 反教育了一次吧。
  是吧?
  杨今予突然提了提嘴角。
  闫肃很快就调整了自己,松开了杨今予。刚才那一秒的脆弱失态, 让他有点不太好意思。
  杨今予说:“扯平了, 上次我说了我的,这次你说了你的。”
  “?”
  闫肃皱眉, 猛然反应过来杨今予说的是醉酒那晚。
  他愣住, 不可思议地看向杨今予:“你......记得?”
  杨今予古怪地回了一眼:“这有什么不记得的,我自己说过的话。”
  “不是, 我是说, 你全记得??”闫肃眉头皱得更深了。
  看他这个反应,杨今予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说不记得更好。
  他奇怪:“我不应该记得?”
  “不是。”
  “那是什么?我是忘了什么?”
  “没有。”闫肃果断道。
  杨今予歪头观察了一会儿闫肃眼底的窘迫, 摇头:“不对,我应该是忘了。”
  闫肃偏过头去:“我去洗澡。”
  “你很奇怪啊。”
  闫肃不答话了,抓上杨今予的睡衣进了卫生间。
  窸窸窣窣的水声停止时,蔬菜超市的外送正好到了。
  杨今予喊了一声:“菜到了。”
  闫肃穿着杨今予的睡衣从卫生间出来,头发上还挂着湿哒哒的水滴。
  他拽了拽衣摆,问:“你连睡衣都这么......”
  个性吗。
  “什么?”
  闫肃扁嘴:“没事,有点小。”
  杨今予一记眼神杀看过去。
  闫肃立即改了口:“还行,能穿。”
  闫肃在做饭的时候,杨今予斜躺在沙发上放空自己。
  其实这三天很累人,渐渐的,他有些困了。
  但他没放纵自己睡过去,偏头枕在沙发扶手上,扭头就能看到闫肃在厨房忙活的背影。
  闫肃将衣袖挽到胳膊肘,露出线条紧实的小臂,那些绿叶菜挂着水珠,在他指尖变化成整齐的叶瓣。
  动作很娴熟,就像他给人上药一样行云流水,莫名的吸引眼球。
  杨今予很少会看到这样的画面,厨房有人忙活着,他在外面等着吃。
  好像......是个家一样。
  “小时候,我妈也这样在里面做饭。”他朝着厨房说。
  闫肃闻声转过来一点,说:“然后就等着吃是吧。”
  “嫌不帮忙直说。”
  闫肃:“不敢,打鼓的手。”
  杨今予笑了。
  很快厨房便有饭菜的香气,勾得人饥肠辘辘,他抬手按了按胃。
  再次看过去的时候,闫肃正解下围裙,准备端进客厅。
  杨今予觉得,按理说这时候他应该起身帮忙端着的,可他又懒得动。
  他知道闫肃会端过来,连筷子都会拿好。
  啊,依赖。
  他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闫肃果然不出意料,端了两碗面出来,又折回去拿筷子。
  热汤面上躺着金黄的流心蛋,不知道是不是闫肃犯强迫症,两个碗里的蛋和青菜摆放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闫肃在洗碗池旁洗了两副筷子和一个勺子。
  杨今予静静等着他,看他把勺子放进了自己的碗里。
  “喝点汤,对胃好。”闫肃说。
  杨今予翘着嘴角,拿勺子舀了一口热汤吹了吹。
  闫肃一脸期待地看过来。
  杨今予便着勺子喝了一口,鲜味儿顺着舌尖流入四肢百骸。
  他眼睛一亮,真心夸赞:“好喝。”
  得到反馈,闫肃如愿以偿露出微笑。
  一顿热乎乎的汤面吃完,杨今予感觉从胃里暖到了耳朵眼儿,舒舒服服窝进了沙发里。
  闫肃就要站起来收拾,杨今予说:“你歇会儿,我收拾。”
  这样说着,却丝毫没有动弹的意思,闫肃看着他。
  “哎算了,我不想动。”杨今予眼睛弯了弯,得了便宜还卖乖。
  闫肃无奈:“打鼓的手。”
  “没完了是吧!”杨今予抬抬手,“重申一遍,这手不是不能打人。”
  闫肃好脾气地端起碗进厨房清洗,模样又乖又安静。
  杨今予看着闫肃任劳任怨的背影,觉得自己这样是不是有点欺负人了。
  闫肃对人真的很好。
  可对谁都这么好吗?
  某些不合适的念头,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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