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他自己也说不清。
他只是,惯用这张脸,去博取一切想要的。
时间久了,连他自己也忘了,一开始,是有别样目的。
后来更多的,是看到叶行舟与同门,又或者长老之间的亲近温情。
尤其是向修远的变化。
曾经那么一个木讷寡言的人,彻底脱胎换骨。
柳归岸初见他时,心底的阴暗面有过一瞬的忮忌。
忮忌过后,更多的是,滋生的羡慕。
人常言,越缺什么,就越想要什么。
柳归岸从小到大,在各种场合都游刃有余。
外人看来,作为陆家人,他是最出色的孩子。
但,实情只有自己知。
从小到大,见了太多太多人性的丑恶,柳归岸并不会全身心去信任一个陌生人。
但幼时,总是憧憬的。
憧憬有一个大胆又热情的伙伴,能闯入龙潭虎穴之地,对着他伸出手。
期待一个虚幻的,入室抢窃般的伙伴。
憧憬,又期待。
幻想是幻想,现实并不会眷顾他。
柳归岸习惯于观察每一个人,从揣摩情绪到猜忌心思。
在陆家见到心思单纯良善的向修远时,他是起了结交念头。
但向修远偏生与陆跃关系要好,陆跃的身份便是隔阂。
陆跃是怎样一个人,他无比清楚。
只有向修远一个人傻心傻眼的,无视柳归岸的提醒,待陆跃好,柳归岸只觉向修远蠢笨。
后来向修远果真如所料那般,被陆跃背刺。
柳归岸本该冷漠看着,但他看到了同样身处在陆家无助的自己,他便出手帮了几次。
后来的后来,两人没了交集。
柳归岸习惯了利用外貌优势得利,时间久了,他有时也会忘记。
忘记自己其实是个极其记仇和小心眼的人。
而今。
在他满身疮痍时。
他见到了叶行舟。
叶行舟的大胆,对待身边人的真心
太多太多。
像是幼时幻想的伙伴,真正在他身处深渊时,出现了。
他有时也分不清自己的内心。
从一开始的目的,到不由自主的靠近。
柳归岸脚步,不由自主追随。
叶行舟,连说话都那般野性。
发出的邀约,也是如此无拘。
要是叶行舟听到这话,不得乐得东倒西歪。
把玩粪和骂人的话夸成野性无拘,柳归岸也是个奇人。
说出这句话来,家里高低得请高人来驱邪了。
柳归岸这样,衬得叶行舟很像一个把人拐上歪路的鬼火黄毛。
柳归岸守望着荷花池。
那双琥珀瞳仁,倒映出池水涟漪。
*
叶行舟找萧平报备完后,就乘上飞舟一人下了山。
到清幽崖,也不过半日时间。
现在向修远身有伤,孟枳又同任妄烛教授剑法,叶行舟便决定独自去。
清幽崖,慈湖边。
叶行舟本就打算去一趟,这次百戏交代,刚好顺了地。
那有位垂暮闲钓老,曾告知雁南北,孟枳记忆设了禁术一事。
这一趟,叶行舟打定主意要去会一会那位老者。
跟着路引指示,飞舟越过青山,透过薄云。
脚下是山川,眼前是云层。
叶行舟打开结界。
体验了一把,风划过脸,狂扇巴掌的空气抽离感。
诶朋友,扇脸归扇脸,空气给一下子。
不过一秒,人差点被掀飞。
装逼失败,叶行舟忙顶着哗啦大风恢复结界。
飞舟跟有意识似的,叶行舟刚站稳,又一个猛冲落地。
叶行舟,叶行舟自然是连滚带爬顶着一头飘逸头发落地。
叶行舟喘匀气终于从地上站起身,得空观察起周围环境。
四面环山,中间有个深湖。
湖水翠绿透彻,倒映出岸边的瓦舍。
一舍,一篱,一舟,一老。
倒是个隐居好地方。
老者头戴斗笠,一身朴素,坐在扁舟上,持着竹竿闲钓。
叶行舟方才连滚带爬落地,惊扰了一群鱼儿。
老者闭目,无所觉察。
扁舟有意识似的,叶行舟靠近,它就飘远。
在湖面上,荡呀荡。
始终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远到斗笠着脸,看不清老者神情,近到能看到舟上闲置的茶盏。
叶行舟干脆在岸边席地而坐等待。
果然,这番一停,扁舟缓缓靠岸。
老者收起鱼竿,提着空竹篓上岸。
往南三百步,西行十五里便可出山。
老者以为,叶行舟又是个迷路的,直接指了路。
不急着出去。
叶行舟站起身,笑眯眯走过去,还勤快地主动接过活,把船绳系在桩柱上。
前辈,能同您说会话吗?
同我一个糟老头有什么话可聊的。
有啊,可多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老者把竹篓放下,就岸而坐。
叶行舟看清了,压在斗笠下的,是张皱纹脸,老者的背也因年长,佝偻几寸。
皱纹多到布满一张脸,脸皮下垂着,乍一看就像要套了人皮一样。
不止脸上的皮,手背的皮也一样,耷拉得厉害。
不像老,像是蛇蜕皮一般。
叶行舟面色如常,前辈尊姓?
老者望着湖水里的鱼儿,皱纹加深。
姓甚不重要,若是你受托而来完成便是。
再钓不到鱼,老头子我今晚又要空腹而眠喽。
老者打趣声入耳。
叶行舟挥出一道灵力,打上三条大鱼入鱼篓。
前辈,我确实受托而来。
叶行舟从储物袋里取出套着麻袋的木偶。
麻袋只留了两个眼睛洞。
生怕误会,叶行舟解释道,我做了件灵石衣养着百戏前辈。
既已完成嘱托,那便走吧。
老者毫不留情赶人。
老头子我这地小,留不住客。
是个脾气有点暴躁,又古怪的老头。
叶行舟抿唇。
自第一眼后他的目光都没有再去打量这个古怪的老者。
即便长相变化,浑身皮肤松弛垂落。
他还是觉察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第353章 我叫景和,叶景和
叶行舟目光避开,没有刻意停留在老者身上。
想要问的,太多太多了。
开口能回答的,却受无数条框限制。
叶行舟唯有自己摸索,自己猜出一条路。
于眼前的人,叶行舟并未因其不善的态度而计较。
此人,很像一位故人。
即便皮囊千疮百孔。
心,是骗不了人的。
冷言的驱赶背后,是记忆深处熟知的灵魂。
叶行舟心底的猜测,迟迟不肯落地。
思虑良久,叶行舟盘着腿,又坐回原地。
老者手里的杆线一甩,水面轻起一层涟漪。
叶行舟望着水下畅游的鱼儿,缓缓开口。
前辈,我认识一个人。
白发黑发,他都是极其好看的。
老者未语。
山青青,水清清。
连风都是和煦的。
叶行舟继而。
从初见,到别离。
在冬日的某一天,无声无息离开。
我想,他会像名字一样。
于春回时,再次同景和相见。
叶行舟在乎的,从来不是那层皮囊。
他的眼睛穿透皮囊,用那颗跳动的心脏,看到都是一个个炽热又鲜活的灵魂。
叶行舟看到老者的第一眼,心比眼睛,先认出了人。
但于爱美的人而言,丑陋的皮囊便是剜心之罚。
今又遇见故人,又怎能以这副容颜坦然相认?
老者手持着竹竿,似磐石挺竹,坐在岸边。
低垂的斗笠遮住那张脸。
叶行舟站起身,辞别与言。
前辈,如果遇到他,劳烦你代我转述一句话。
何言?老者出声了。
我会一直等他。
叶行舟抬脚离开。
走远之时,声音随风,带来一句呢喃。
还有,我叫景和。
叶景和。
幼时父母唤的小名。
而今。
字景和。
老者垂眸,望着耷拉下垂的皮肤,手指不自觉捏紧。
他放下鱼竿,佝偻着腰回到屋内。
你现在回宗,天渊禁地的妖兽被放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