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老祖宗不急,小闻大人和闻大人也不急,真把他愁坏了,上头计策不与他分享,他这下头的人对策也不好出。这些天内务府送来的份例都明显见少,这深宫之中追涨杀跌的太监宫女处处都是,落井下石来得比报应都快,不踩你一脚都算平日过得好。
这小太监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无非是受了李胤那贱人指使。
虽说库房内物资都够还管够,但元骞还是站在门口将情况一五一十报告给了谢怀千,不过说得委婉些,谢怀千听了只将手指穿进湿润的长发中,云淡风轻道:“胤儿想如何便如何吧。”
泼墨长发倾洒在床,他平躺着,闻淇烨侧卧他身旁,眼神描摹着谢怀千昳丽如水的眉眼,谢怀千语罢,转脸看他,勾眉气音道:反正闻郎会养我,对吧?
傍晚,乾清宫。
殿内歌舞齐发,李胤弯着眼睛和在他前方舞弄水袖的美人眉来眼去,浑身走电,高兴得手舞足蹈像有虱子在爬,恨不能当即一亲芳泽,只是文大伴还在门边,不好动作。
调拨的大军无往而不利,如有神助,文大伴每回带来的都是捷报,李胤对他更是喜欢。
他往嘴里喂了个花生,不自觉地冲那姐姐笑。
宫乐响遏行云,文莠在拉门边窥见三五个属下拖着一个面生的小太监,小太监扑腾个不停,几脚下去老实了。王至站在黑里比了个脖子的动作,人便被拖下去。
文莠鹤立不动,王至走过来咯咯一笑,拊掌道:“大爹爹,这人疯的,不知从何处听到杜撰的流言,说北境根本没见到援军,怎么可能?那日大家都看见将军上马、士兵出征,还要来陛下这儿捣蛋,平白坏了陛下的好心情。”
文莠觑着眼看着那人被手下拖到看不见的地方,王至瞥见大爹爹眼中杀意,当即明了,拍着胸脯道:“大爹爹,这事儿小的包圆了,保准不让他一根毫毛在陛下眼前晃。”
文莠睨他,同样的惜字如金:“做得好。”王至得了指令,便也不见踪迹。
消息传得太快了。文莠看着王至,觉得今夜回到府上得再烧上几封密函,若有必要,他还得见一个人。
还未想罢,乐声突然停了,李胤高喊道:“文大伴!”舞女悉数退下,看来陛下今儿便玩到这。文莠漫步过去,李胤情绪高涨,抱着他的腰,醉眼迷离道:“朕忽然又想起斩杀相柳的事了,今夕不同往日,文大伴,想到他,朕、心里总有一根刺。”
文莠心平气和,劝道:“陛下稍安勿躁,助北境退兵调拨众多兵力,眼下京师兵力匮乏,等北境之事罢了,再说。”
李胤揉按眉心,竭尽全力抓住脑中一闪而过的灵光,终于道:“那个谁……闻,什么,如何了?朕不是叫詹怡苏派人盯着他,你去给我把詹怡苏、叫过来。”
十分钟后,不知从哪抓来的同样酒气熏天的詹怡苏道:“回禀陛下,臣每日都有跟着闻淇烨,他也没什么去处,不是衙门就是馆驿,基本很少去闻大人官邸,太后也从未私下召见过他。不过他这人倒是很喜欢吃。”
李胤不想听什么吃不吃的废话,他听而后思忖,这闻淇烨竟受如此冷遇,且他因闻卿珵之死与闻径真有怨怼,并不知其实那女人的死出自他的手笔,太后也放着他不用,他何不取而用之?
李胤大悦,当即对文大伴:“文大伴,朕灵思泉涌,有一妙计!”文莠哦了声,撩起眼皮道:“陛下请讲。”
“闻淇烨前些日子因为一个贱人叫朕冤枉了,却没受皮肉之苦,也不算开罪他,且说,他名声尚可,在京中受人冷眼,心高气傲,没准恨闻径真入骨,这仁义不成买卖在,不若将他拉拢过来,做我们的细作。”
文莠抬眸无言,詹怡苏却先拍掌笑道:“陛下,此为妙计,非同凡响。”
李胤执拗地要文莠首肯,文莠表现得尤为缄默,过了半晌才赞许道:“陛下此招,神龙变化,想必那打得闻径真措手不防。”
李胤终于爽快,詹怡苏眼疾手快将这美差截下来,道:“择日不如撞日,臣即刻动身请小闻大人投诚。”
“好好好!还是怡苏知我。”李胤食指乱点,惬意无比,“快去快回。”
闻淇烨从慈宁宫出来,本想拿点东西再回去陪谢怀千进些宵夜,谁料前脚进,后脚便又听得有人来抓他。
每回宫里来人抓他,他带来的家仆既严阵以待,又表现得极其激动,但见詹怡苏闲庭信步,从一众看似惊慌实则眼放精光的人堆中走来。
像一只走地鸡。
那感觉非常之怪。
【作者有话说】
总裁我命休矣
◇
第21章 败絮其中
走地鸡雄赳气昂给他开路,闻淇烨在家仆的注目下上了马车。
闻氏家仆不仅一知半解还看热闹不嫌事大,简直以为他是被送去受赏,前呼后拥,还振臂高呼。马路牙子旁边歇脚嗑瓜子的老大爷和詹怡苏对上视线,以为他是送长公子去宫中私会的马夫太监,单眼眯着,弹舌发出喀声,一副懂他的样子。
全都莫名其妙。
詹怡苏酒都醒了,皱眉上马,本是来出气,反倒挂上一脸晦气,只觉他们姓闻的身边的人八成脑子都沾点毛病。
车轱辘动了。
不消半刻,闻淇烨便又沿着上回进宫的路线进了皇宫,殊途同归,这皇宫近似于很大一个蛇窝,东南西北若干蛇窟窿都能进出,他下车马,詹怡苏还没跳下去,闻淇烨已径直迈入大殿。詹怡苏窝火不已,咬了舌根跟着进去,闻淇烨竟已被赐座。
为了见闻淇烨,李胤提早拿凉水洗了脸醒神,换了身龙袍,还招呼文大伴往殿内内洒香灰掩盖。既要礼遇闻淇烨,便要将他视若己出,好比《西游》之中妖怪,法力愈高强,愈讨神仙喜欢,倘若这闻淇烨能供他驱使,当然喜不自胜。
闻淇烨还没坐稳,李胤先发制人道:“太后伙同闻径真、章笃严等人谋权篡位,朕隐忍蛰伏多日,但迟早要将那罪妇拿下。”这句话很寻常,排除异己必先定性以张大其事,往后才能痛快除人。不过,不像李胤能说出来的话。
闻淇烨不动声色撇了一眼文莠,文莠白发疏懒,长身玉立,身姿极其清癯,旁若无人地摆弄着一只三脚正黄猫子,在皇宫和在自己府上一样。每回见他,闻淇烨的直觉都说:不对劲。
他颇为谨慎地对李胤动了下颌,进可说是同意,退可说只是在扭头。
李胤觉他识相,褒讽他:“不愧为世家第一公子。”
闻淇烨觉他应当进修一番,想指他脊梁骨骂不如先通读陈琳《为袁绍檄豫州文》,想说谢怀千不如先学骆宾王《代李敬业讨武曌檄》,现今士人中崇拜他的多,相对而言,厌恶他的自不会少,偷几篇诗书现学更佳。
李胤自讨没趣,又说:“朕今召你来,是听说你胸怀大志却无法施展身手。与谢氏厮混,定不会有好下场。若你情愿在我麾下做谋士,待朕将那相柳送上黄泉路,届时官爵美人随意取用,朕定给你最好的。”
“那陛下要如何处置卑职父亲?”闻淇烨起了兴味,“毕竟父子一场。”
李胤早有准备,慷慨道:“自然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留他一命养老。”他扬手,两名侍卫已持长矛逼到闻淇烨身侧,一左一右以掎角之势将闻淇烨困在椅上,“爱卿意下如何?”
闻淇烨还能不同意?他抬眼看着长矛锐利淬银光的尖,道:“归顺陛下,自是天理。”
殿内,詹怡苏率先鼓掌,黢黑的脸比声音先笑开了花:“如此,我们也有一个闻大人了。”
李胤指着詹怡苏大笑,侍卫撤去长矛,一旁的文莠抚着猫,带着死气的烟水眸淡淡望着闻淇烨,后头的王至也在揣摩文莠的眼色。大爹爹眼中有杀意,且他抚摸着狸奴的残缺之处,他们底下人琢磨过,大爹爹将狸奴视若己出,这么摸应当是让大爹爹想起了害狸奴失去腿的罪魁祸首,是想大开杀戒的意思。
闻淇烨全身而退,带了好几马车的赏赐回馆驿,王至则将李胤伺候着洗去臭气,回到自个的配房与他的干儿子们商量事儿。
他将今儿文莠的眼神说了,几个小公公围着王至你一言我一语:
“干爹,大爹爹应当是怕这闻淇烨威胁他在皇上身边的位置。”
“哎呀,大爹爹从小拉扯皇上长大,十个闻淇烨来也撼动不了大爹爹这棵大树。”
“陛下也是和闻淇烨来假的,和咱们才是真真的一条心。”
王至揉着太阳穴,皮笑肉不笑:“哪有什么假不假真不真,你我蚍蜉而已,陛下和大爹爹一条心,关你我屁事,我与你们说这些是为了要你们给我出主意,怎么才能牢牢扒上大爹爹这棵参天大树。那宋统生得又肥又胖,描眉画眼一个死人妖都能得大爹爹青睐,我为大爹爹鞍前马后,干得比宋统多还比宋统黑还是一无所获。”
旁边小宦官听了都闭上嘴巴,半晌才有人细声细气地问:“干爹,大爹爹还不认你做干儿子?不应当啊。”几个小太监都浮现出了不解的迷惑,走他们这条路子的人都默认只会提拔自己人,若本不是自个儿干儿子,那提上来之后便要认亲,文莠当初也认了宋统做干儿子,缘何现在不认干爹做干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