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好在温容直还算厚道,想着赤手空拳也不好捞大鲵上来,拉着谢白城去周围找了一圈,还真给他们找来一只半旧的木桶。
谭玄只好为少爷们服务,手脚并用,下到井里,小擒拿手都用上了才好不容易逮住那只滑溜溜的大鲵,放进桶里送了上去。
等他上去的时候,温容直正蹲在桶边细细看着大鲵,谢白城却抿唇笑着看着他。
他低头看看自己,得,他这原本也是干干净净的衣裳,现在又是沾了泥,又是蹭上了苔藓,看起来多少有点凄惨。
他正要拿手掸一掸,面前却蓦地多了一块手帕,抬头一看,正是谢白城握在手里递给他的,淡青色的缎子,一角还绣了只抱着桂枝的白兔,很是可爱。
谭玄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拿在手里仔细瞧瞧:“这么漂亮的帕子擦泥也太可惜了。”
谢白城却道:“洗洗不就是了,不碍事的。”
他既这么说了,谭玄便抖开了帕子擦了擦衣袖和袍摆上沾的泥和苔藓,随后把脏了的帕子团在手里道:“我拿回去洗干净了再还你。”
哪知谢白城却蓦地一伸手,把帕子抽回去了,冲他莞尔一笑,压低了声音道:“这是我姐姐的针线,怎么能给你?”
他是脸稍侧地对着他的,这一笑间眼波流转,映着迎面照过来的阳光,显得他简直面若芙蕖,目若灿星,语气里像是蕴满了琴湖碧波,透着一股自然而然的亲昵和一丝故意的促狭。
谭玄呆了一呆,几乎做不出任何反应,只看他低头把揉成一团的手帕又塞回袖子里。乌黑长发随着他低头的动作滑下肩头,缎子一样柔软漂亮,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替他拂上一拂。
“这个大鲵真挺可爱的!”温容直的声音冷不丁地传来,谭玄这才陡然回过神——他差不多已经忘了还有一个温容直蹲在边上。
人与人之间的参差怎么就这么大,谢白城就知道体恤他下去不易,拿帕子给他,温容直就只晓得看大鲵,亏得还是从小到大的朋友呢,哪里及得上小谢公子又乖又美又心善。
但小谢公子却应声转过头去了:“真的吗?让我也看看!”
说着,就也跑到木桶边上去了。
第169章
这条大鲵有二尺来长,通身乌黑,有些地方有块状的花纹。头若扇形,嘴巴一开一合的,发出啼哭般的小小叫声,听起来柔柔弱弱的,像是很害怕。
大鲵特别就特别在有四条腿,都是短短胖胖的,撑在桶底,支起自己扁扁的身体,长长的尾巴有些艰难地贴在桶壁上扫过去。看起来有点笨笨的。
温容直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树枝,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大鲵的反应,每当树枝戳到大鲵爪边的时候,它都试图用短短的腿去够,看起来实在有几分滑稽。
“书上说大鲵爱吃小鱼虾,喜爱生活在深山溪流或水潭里,他现在一直叫个不停,是不是肚子饿了?”温容直一边说,一边左顾右盼,但这里显然说不可能找到能饲喂大鲵的食物的。
“这大鲵为什么会被养在井里?倘若是买来预备吃的,直接做了不就好了吗?”谢白城蹲在桶的另一边好奇地打量。
“说不定是想再养肥壮些?”温容直猜测道,随即脸上显露出一抹不忍的深色,“不过真的要被做成菜也太可怜了吧,明明这么可爱。”
谭玄在一旁道:“昨天晚上喝鱼汤的时候也没见你可怜那锅里的鱼啊。”
温容直嫌弃地瞪了他一眼:“这能一样吗?你这种铁石心肠的人一边儿呆着去。”
谭玄抱着臂哼了一声:“注意你的态度啊,没有我这条大鲵还在井底待着呢——说起来你们看好了没有?看好了给人放回去吧,管人家干嘛要养着,总归是别人的东西。”
他话音未落,谢白城却伸出双手把大鲵给抱了起来,大鲵身体悬空,尾巴惊慌地甩着,两条胖胖的前腿紧张地抱住了谢白城的手腕。小谢公子的眼神立刻就变了,水汪汪亮晶晶地望向谭玄道:“它好可爱啊!”
……哪里可爱啊,只是一条鱼啊,不过是长了四条腿还会叫而已啊!浑身粘粘的、滑滑的你们到底觉得它哪里可爱?!我也有四条腿、啊不对,两条腿两只手,你们要不要也觉得我很可爱啊!
尽管谭玄有满肚子的腹诽,但面对小谢公子真诚的眼神儿,他哪里说得出来半个不字。
“我们把它偷偷放了吧。”温大少爷突然做出了危险发言。
谢白城有些犹豫地看了看他:“这……这不大好吧。”
“就当是它自己逃走了嘛!”温容直道,“大不了我们留点钱在井盖下面。”他说着回头看向谭玄,“大鲵得多少钱?”
谭玄道:“挺贵的,尤其这个个头很大,该是挺难得的。”
温容直为难了,端详着大鲵,谢白城则用手指戳大鲵柔软的肚子,大鲵弱小无助地挥舞着自己四条短腿,毫无反抗之力。
就在此时,旁边一条夹巷里,忽然走出一个男子,约莫四十开外的年纪,中等身材,颇为孔武。一眼望见他们三人在井台边上,慌忙捋起袖子跑了过来,边跑边喝道:“干什么呢,你们!”
谢白城有点心虚,慌忙站起身来,温容直却毫不畏惧,直望向那男人道:“这井既没拦着,也没上锁,谁来不得?”
那男子却不理会他,直冲到跟前往桶里一望,顿时心疼地皱起眉头:“谁准你们把它捞上来的?老子可是花了大价钱买的,少一根毫毛都要拿你们是问!”
谢白城在一旁小声道:“它没有毛。”
男子蓦地瞪过来一眼,他赶紧闭了嘴,悄悄往谭玄身边挪了挪。
温容直却道:“你买它来干什么的?”
男子没好气地看向他,但见他衣饰华贵、气度不凡,说话间还算是比较客气:“这是鱼,买来自然是要吃的,这有什么好问的?你们这些少年家,别处去玩耍!莫要乱动人家的东西!”
温容直一板一眼道:“乱动了你的东西,确实是我们不好,不过我们就是好奇,能不能问一句,为什么非要吃它呢?是特别鲜美好吃还是怎样?能比过河豚吗?”
男子有些不耐烦了,双手叉腰道:“老子就是高兴吃它!关你小子什么事?你管它有没有河豚好吃,想知道自己去买一条炖了!”
温容直也不生气,还是很平和地道:“那这样吧,我出钱从你手里赎买它行不行?你多少钱买的,我可以给你加价。”
男子把手一挥:“不卖不卖!不要瞎搅缠!”说罢就作势要赶他们走。
谭玄在一旁冷不丁道:“这倒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是这样大体型的大鲵就很少见。”
男子颇为意外地看了看他,有点欣慰地点点头:“还是这个小哥说的对,这不是钱的事,运气不够好,你捧着钱也买不到这样大的。”
温容直却叹了一口气:“要长到这么大,多么不容易啊,却要被人一锅炖了吃。”
男子生气地瞪着他:“你这个小后生怎么夹缠不清的?大人没教你不要多管闲事么?我就愿意炖它,你能怎样?”
温容直还没来及开口,谭玄却冷笑了一声道:“你说得不对,这人肯定不是要炖它,而是要直接放血喝它的血。”
男子脸上神色一僵,温容直和谢白城都是被吓了一跳,齐刷刷地看向男子,男子一张四方脸涨成酱紫色,对着谭玄道:“我花钱买的,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你们还不快走?再不走我要报官了!”
温容直却问:“为什么要喝血?”
谭玄懒懒地往木桶里抬了下下颌:“民间有偏方,说二尺四寸以上的大鲵,血能滋阴补阳……说白了就是相传能壮阳,治那不举之症。这条大鲵离二尺四寸应该还差点儿,所以还养着呢。”
男子闻听此言,额上青筋都绷起来了,他刚才还觉得这高个少年是个明理的,岂料其实是来给他致命一击的。
谭玄云淡风轻地继续:“不过这些偏方都是些没影儿的事,大多以讹传讹罢了,我看你还是别抱太大希望,该看大夫的看大夫吧。”
男子恼羞成怒地差点要蹦起来:“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乱管什么闲事!再胡说八道,老子揍你!”说着便提起拳头比划起来。
但谭玄腰上佩着刀呢,他没敢真的过去。
谢白城倒是稍微拉了一下温容直的袖子,让他往后退些,别吃了亏。此刻他们两人都用充满同情的眼神望向男子。
这种时候,没有什么比美貌少年同情的眼神更具有杀伤力了,如果有,那就是两个美貌少年充满同情的眼神。
男子神情恍惚,腿一软,差点要坐在地上,温容直及时出声道:“我看你还是卖给我吧,我多出些钱,你找个好大夫仔细瞧瞧。”
男子梗着脖子还要争辩,谭玄却抢先道:“这大鲵价格肯定不便宜,你却偷偷把它养在这口废井里,而不是养在自己家,一方面是因为井底环境比较适合,另一方面肯定也是因为你不想让别人知道。”他说着便叹了口气,“唉,倘若闹将起来,把其他人吸引过来看热闹,人家一看你偷偷养这么一条大鲵做什么?上年纪的人里肯定有懂的,只要有人说一嘴,不管你是不是真的……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