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谭玄的身体在一瞬间也是僵住的,不过他想的是,谢白城这可是真的生气了。
“你在那絮絮叨叨半天,说了些什么玩意儿?无非就是哭诉你受了多少苦,得瑟你拿着你爹的不义之财又搞了什么阴谋诡计!因为你爹而受苦的人有多少,他们都受过怎样的苦,你想过吗?你当然没想过,你那蠢得可怜的脑子只能想到自己而已!”
“还有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小伎俩,真要报仇,你倒是真刀真枪、亲自动手啊!只会躲在后面算什么本事!你爹不管怎样,身上功夫那是真的,谁不服他,他真敢跟人动拳脚。你呢?折腾半天,你只能来嚷嚷杀了两个稚儿真没劲?!你倒是来个有劲的啊,你敢吗?你爹要知道你就这德性,我看他真是要从棺材里面跳出来!”
谢白城一口气骂到这里,忽然眯起眼睛,斜觑着韦澹明。他本就生得好,这一番骂下来,气血活泛,面色也鲜润起来,一双长而微挑的眼眸更是放出剑光般的锋芒来,整个人犹如一颗璀璨明珠,让这个昏暗的洞窟似乎都亮了几分。
他唇角微扬,挑出一个讥诮的笑:“是了,我忘了,其实也不是你非要藏头露尾、畏畏缩缩的,是你功夫实在太差,跟人动手大概只有挨揍的份!你以为你能瞒过谁?你脚步虚浮、下盘飘忽,行动举止实在不算干净利索,稍微懂点行的都看得出你就是个花架子。怎么?你的好叔父竟没好好调|教你?”
韦澹明面色早已涨得通红,整个人都绷紧了,像是扎上一针就要炸开。他恼羞成怒的大吼:“闭嘴!你这个不要脸的下贱东西也敢来说我?!”
谢白城扬着头轻蔑地一笑:“我哪里不要脸?哪里下贱?因为我‘甘于雌伏男子身下’?你怎么好像趴在我家窗户缝上偷瞧过似的?你天天到底惦记些什么事呢?”
韦澹明喘着粗气刚要说话,谢白城却压根不给他机会,干脆利落地接下去道:“别总嚷着别人下贱了,别人都下贱,就你很高贵么?我告诉你,你根本就是个只会哭闹着要奶喝的小儿,还真以为你能说了算……”
“你闭嘴!”韦澹明骤然冲了过去,抡起胳膊左右开弓,一眨眼的功夫就打了谢白城七八记耳光,“我一会儿就先割了你的舌头!看你还说不说得出话!”
谢白城给他打得偏过头去,墨发凌乱,唇角渗出一丝鲜血,映着冷白的肌肤,格外触目惊心。
不容他再开口,站在一旁的黑衣人已经得了殷归野的示意,快步上前来,把他的嘴再度严严实实地堵住。
谢白城却不肯低头的,硬梗着脖子,目光如刀,直捅在韦澹明身上。
“你不能杀他。”谭玄骤然开口了。
韦澹明剧烈地喘息着,半晌转回身来,面容狰狞,嘴角勾起一个扭曲的弧度:“不能?你在说什么笑话?”他抬手按在了剑柄上,“你要不要试试看我能不能?”
“他是寒铁剑派掌门的独子,他有个三长两短,或是忽然没了音讯,他家里绝不会坐视不管。更何况,他大姐夫梁横舟现是明心派掌门,三姐夫陈江意是百川剑门掌门的二公子,都是同气连枝,也会参与进来。武林正道之间就是这么枝枝杈杈,最后联合起来的力量绝对超乎你的意料。你父亲的离火教尚且抵御不了武林正派的围剿,你这小小神焰教能一比否?何必自寻麻烦?!”
韦澹明神色毫无变化,满目不屑,似乎根本不放在心上。
谭玄停了一停。再度抬起头的时候,他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你去衡都已经是五年之前的事了,五年时间,足够很多的事情发生。”
他把目光凝聚在韦澹明面上,完全不往谢白城那边看一眼。
“这次查案,我根本就不想带他,是他自己非要死缠烂打一起。其实我早就已经厌弃他了,但他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手。我本是想借此机会远离他,可最后实在是给他缠得没办法,只好由得他。你以为取他性命我会伤心欲绝?非也非也!你要真动了手,我感谢你还来不及,那是还我一身轻松。”
韦澹明皱着眉,满脸都写着“鬼才信”。谭玄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扯:“事到如今,我也没有必要骗你。反正你也说我是死到临头了,我总该能挑一挑跟谁共赴黄泉路吧。我跟此人这一生纠缠已经够了,实在不想死后还要看见这张脸,万一还要一起入六道轮回,下一辈子又有纠缠可怎么办。我替你打算打算,省你些事,你不妨也放我一马,省我些事。”
“我给你说句实话,我早就暗结新欢。你也不必不信。你想,以我的身份地位,在衡都什么样的美貌少年寻不到?你刚刚也领教过了,他脾气又大嘴巴又毒,连温柔些的好性子也没有,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你的算盘打得可不划算。若你真的非要给自己找麻烦,非杀他不可,那也麻烦你别说是因为我,我可不想欠他什么,这一辈子我可是给他缠够了……”
韦澹明终于忍不住嗤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新欢?这么说我是抓错人了?你新欢何人?”
谭玄已经感受到了两道可以杀人的目光正死死钉在他脸上,但他还是仰起头以大无畏的精神回答道:“……自然是我师弟时飞。他生性乖巧体贴,活泼讨喜。惯会伏低做小,体察人心,不像有些人出身好些,便是大少爷做派,任性刁蛮、做张做致……你的确抓错了人,我早已将他送去安全地方,你们是找不到的,他平安无事就好,别人我是不会管的。所以我看你还是省些事的好……”
“谭玄!你是不是拿我当傻子,以为愚弄我很有趣?!”韦澹明蓦然断喝,截住了他的话尾。
谭玄立刻很识时务的闭上了嘴。
他当然没有以为这样拙劣的话术可以骗过韦澹明,让他一拍脑袋就痛痛快快地放走白城。
他只是需要尽可能的拖延时间,直到事情发生有利于他们的转机。
不过在内心深处,他的确也残存着一丝微弱的幻想。白城因他而遭此难,谁都知道谢白城对他而言的重要性。他实在不知,究竟怎样才能削弱这一点,能让他摆脱自己的桎梏,让他不再牵扯进这些原就与他无干的事里。
总该试试不是吗?
虽然此时此刻的确是有点难熬。
就算到目前为止,他依然不觉得这是个绝境。韦澹明也好,殷归野也好,都是旧时代残留下的一缕幽魂,事到如今,还能让他们翻了天不成?
他坚信他们一定可以从这个洞窟中离开。
但他现在有点拿不准他能不能从浮雪的刃下脱身……
韦澹明当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气得满脸涨红,眼中甚至都迸出了血丝,瞪了他半晌,忽然狰狞一笑,声音寒冷彻骨:“好,你这样的人,就是素来轻狂惯了,不见棺材不掉泪,我这就让你见见棺材!”
他话音刚落,便倏地转身,提剑在手,直奔谢白城而去。
寒光一闪,“当”的一声脆响震彻洞内,余音嗡嗡。
殷归野竟不知何时飘然而至谢白城身边,以手中铁钩,生生挡下韦澹明劈下的这一剑。
“贤侄,你一天一夜没合眼,实在太辛苦了。身子要紧,你且去旁边歇一歇吧。”
殷归野声音低沉,却透着一股不容质疑的威严。他本就要比韦澹明高大魁梧,此刻低头俯视,更像长辈在规训小辈的样子了。
韦澹明愣了一下,挺起胸膛刚想说些什么,一直跟在殷归野身旁那个拿短蛇矛的家伙便走上前来,拉住韦澹明的胳膊,与其说是请,不如说是拽的,让他离开了谢白城身边。另两个黑衣人立刻上前,其中一个腰插两把小斧的,很不客气地挡住拿短蛇矛的那人,把韦澹明从他手里接过来,两人一左一右,似护卫状。韦澹明看看殷归野,终于还是把头一扭,带着左右两人走到一旁,捡了块平整些的石头,坐下歇息了。
殷归野满意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向谭玄。在距离他六七尺远的地方停下,对他挺和气的一笑:“年轻人,就是容易急躁。”
谭玄抬头看了看他,也回以一笑:“殷护法,说真的,我对你们当年的往事挺好奇的,你和韦长天之间的恩怨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听说的是你试图谋反?但他却没杀你么?谋反只断半条右臂的话,也太轻松了些吧。是他顾念旧情,还是这之间有什么隐情?被逐出离火教后,你又是上哪里去的?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不知殷护法愿不愿意说说……”
“谭玄,你这些拖时间的伎俩就不要用了吧!”话未说完,就被殷归野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声音粗犷低沉,真气充沛,在这处洞窟内来回震荡,嗡嗡作响。
被人识破,谭玄只好闭上了嘴。
殷归野左右慢慢踱了几步,才缓缓道:“你说得有理,杀了谢白城,的确会招来麻烦。所以,不杀他也不是不可以。”
谭玄仔细地盯着殷归野,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放过白城,那一定是有条件的。而殷归野会提出什么条件,他心里几乎已能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