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点点的唇摇舌鼓,就能让愚蠢的江绵待在家里不再操心外面的事情。
  江春想,他只选了个好时机说要出门历练,低下眉眼状似落寞就能让蠢笨如猪的江家人同情,从而给他钱财与仆役。
  前者是他不可或缺的,而后者这样的累赘......随便找个地方雇人解诀就可以了。
  仙人有提过京城,江春毫不犹豫向着京城的方向出发。
  在有心的打探下京城出了什么事不难明白,他停留在京都附近的城池,看那个国家最繁华的中心一连几天哀鸿遍野,血腥味顺着风传来。
  无数仙人从天而降冲进黑雾密布的城中,为了一个个素昧平生的蝼蚁厮杀。
  真愚蠢,江春看着在黑暗中一点点亮起的金色法阵,不明白修行之人怎么还会这样愚蠢。
  明明都已经脚踏仙途了,为什么还要回过头来管蝼蚁的死活?
  这些人死了又能如何,这些低贱之人的命哪里比得上仙人的命?
  如果是他的话,才不会做出这些愚蠢的诀定。
  他会成为最了不得仙人,会是站在顶点俯视众生的人!
  【那就来拿起我吧。】
  在凄恻阴风里,周围所有人痛苦的哀嚎与冲天的血腥味里,江春走向那个以人类血肉为食的黑色结晶。
  他颤抖着抬起手,踩着一地断肢残躯与腥臭味的内脏,神情却虔诚又癫狂。
  在手指触碰到那枚饱饮鲜血的黑色结晶时,双膝同样跪倒在满地血腥里。虔诚如苦海中的信徒,癫狂如地狱深处的魔。
  那枚被他紧紧攥住的结晶毫不犹豫钻进他的手臂,一路刺穿了他的心脏。
  在灭顶般的痛苦中,江春却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鲜血从他口鼻中涌出,黑色的腥臭的,刺穿他的心脏后,连血都不是鲜红的。
  在自己的笑声以外,江春听到了另一个狂放的笑声。
  像是见到了什么有趣至极的景象,在他的耳边听到毫不收敛的笑声,还有一句半是嘲弄,半是愉悦的:
  【人类啊。】
  “果然是他的魔核,”听完整个故事的慕清规点了点头,像是终于肯定了自己的一个猜想:
  “吸食他人气血与生机,跟京城的阵法几乎一样。”
  也怪不得他能有这么强的魔气。
  人类堕魔本不该拥有魔核,原来是被魔核寻找的宿主。
  而认真听故事的兰祁皱着眉,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这一切跟江家和江大小姐到底有什么关系?”
  听了半天没听出来联系的兰祁真情实感地疑问,“你是个废物这件事,难道是别人害的?”
  江绵的灵根其实是你的,江家人用了别的法子挖出来放到了她身上?
  没有啊,那就是江绵自己的天赋。
  江家的财富其实是你家的,只是他们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夺取了你的家财?
  也没有啊,那是人家祖上有能人,子孙后代也努力,自己一代代积累出来的。
  所以你到底在愤慨什么?
  兰祁迷惑地皱着眉,发现自己活了这么多年居然都参悟不了这个人的想法。
  兰祁他不理解。
  “小师弟,你自然不明白了,”对面的慕清规笑了出来,隔着一个显然已经被问到暴怒的江春,没什么情绪地开口:
  “像这样的废物点心,正常人怎么会明白他们不灵光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第15章
  慕清规素来是不多话也低调的,不争峰的六弟子,谁不知道是个清雅如月又知礼守礼、恰到好处的性子。
  这样一个人,开口从不说重话。
  可一身磊落风采与月出东山般的气度风华,光一抬眼就足以证明其优渥的教育环境。
  她不用开口,就能要江春嫉妒到发疯。更何况是如今这样轻描淡写地阴阳怪气。
  嫉妒得江春甚至没注意到她对兰祁的称呼。
  一个女人而已。
  江春阴恻恻地看着她,手指无意识地收缩舒展着。
  要不是有个好出身,要不是有个好背景,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本事!
  靠背景才能达到这个境地的女人,凭什么来教训自己!
  江绵再高贵,江家再风光,现在还不是任他执掌?
  什么了不起的金银名画,他随手就能送人!
  还有那个半魔......凭什么自己东躲西藏,她就能堂而皇之站出来?
  背后里怕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尤其是她们师门里......肯定是用那幅皮囊跟其他人做了交易!
  真是寡廉鲜耻!
  他抬起手臂,一直掩在宽大袖摆下的手臂干枯细瘦,完全不该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姿态。
  像是破败的布条勉强裹住枯死的树枝,就连垂垂老矣的老者看起来都比他健康些。
  其中,一道道黑色的线条从干瘪的皮肉里起伏穿梭,像是一条条蠕动着的虫,趴伏进皮肉啃食。
  江春本人却对这些“虫”没什么厌恶,相反,他轻缓又珍重地抚摸过道道黑色的虫线,看起来毫不在乎自己已经变成了什么怪物。
  “魔核会侵吞人类的血肉与生机,”兰祈掀起眼皮,看表情有些不理解对方的所作所为,“江春,你迟早将会成为另一个魔复生的养料。”
  “不!”
  出乎他意料的,对方却神色激动地反驳了他,“你懂什么!修士有灵根,我们这些凡人难道就只能自生自灭?”
  “只要挖出来,埋进自己身体里就好了,”江春笑着,赤红的双眼一片疯癫的神色,“就像这块魔核,没死之前他多威风啊,连皇帝也不放在眼里!可死了,不也只能为我所用?”
  没料到有人会跟自己这个妖魔混血争辩怎么当魔,兰祈哽住,错过了最佳反驳对方的机会,回过神之后就听了一耳朵离谱发言。
  “你听不懂人话吗?”
  看到了自己小师弟脸上迷惑的表情,再次被逗笑了的慕清规开口,“为你所用?你只是魔核的养料而已,最多是你为它所用。”
  “你又明白什么!?”
  江春指尖迸出利刃一样的爪子,看起来像是扎在皮肉里的尖刀,他周身的黑气更加疯狂的涌动,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慕清规:
  “像你这样的人......懂什么!?”
  “你们这样有权有势,还有了不起的天赋,上天的宠儿!你们怎么会明白普通人的痛苦!”
  “只是个女人而已,明明只是个女人,却能那么高高在上......女人只用洗衣做饭,生孩子,然后全身心地照顾我就好了!只是个女人......女人......!”
  “普通人就可以随意剥夺其他人的生命而不思悔改吗?”
  慕清规冷笑了一声,“那些被你招来的女孩,还有江家其他人的人命,你打算用什么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春仰头大笑起来,神经质地抬起利爪抓过自己脸颊脖颈的皮肉,留下一道道外翻的伤口,“他们?你们修士争夺灵气修行,我用他们的性命助我,跟你们又有什么不一样!”
  天大一口锅扣过来,听都听到了,自然不能放任这种污蔑。
  “魔族妖族慕强,失败者就算是被啃食尸体都是咎由自取,但是并不会涉及到人族,”兰祈皱着眉头,“没有人告诉过你吗?”
  “慕强斗狠天道允许,因为这是在磨砺自己的刀锋,大道无情,本就给予了锋刃后,若是殒命便是自身无能,不可攀求大道。”
  “但,”兰祈看着他有些怔愣的表情,反手摸上自己后腰的剑柄,“大道至公,肆意妄为向更弱者挥下屠刀,斩断的只会是自己的道。”
  “不可能!不可能......!”
  “他明明......他......”
  “他说了什么重要吗?”
  “那个在皇城玩弄人命,无法无天的魔,”慕清规轻笑了一下,“如今又焉在?”
  周围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间,慕清规看着江春骤然停顿的动作,立刻握紧了腰侧长剑,足下步子一变便要飞快出剑。
  但有人更快,木剑的剑尖因为飞快破空而染上一点迅猛的白,仿若雷电一般挑开了江春周围浓稠的黑雾,狠狠戳进了魔气最浓厚的心脏位置。
  这一剑又快又狠,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动作,单纯的一刺便知功夫。
  若是兰祈手中的是一柄开了锋刃的真剑,如今应当已经出了浮生塔了。
  但他手里的只是一柄木剑,一柄最普通的木剑。
  并非什么灵木,甚至就连碧虚山上的木料都不是。
  剑骨刃心从体内会孕育半身剑,藏在本体的锋刃不会允许有任何除了自身以外的剑刃握在主人手中,这是天下名剑的傲气与尊严。
  而同为剑骨刃心的逍遥子显然十分清楚这一点。
  他专门带来的木剑是人界随处可见的材料,就连浇进剑心用来模拟重量的铁水都是凡铁。
  完成这一切的铁匠也不过是人界最普通的铁匠,甚至都不会铸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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