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来福垂眸:“是。”
营帐外的桂花树下。
谢无居捏着手里的那条腰封,眉目略带烦躁,来回走动,时不时看一眼尚且点着烛火的主营帐。
这些日子他忙着去玄机营调兵,一直没有机会替宁徊之送出这条腰封。
可此刻这么晚了,因为一条腰封去打搅陛下未免失礼……
心里不知纠结了几百个来回,再一抬头,主营帐的烛火熄了。
谢无居心头没来由一松,自我安慰地想:
陛下都就寝了,腰封还是过几日再送吧。
……
次日清晨,秋霜渐消,天际隐隐飞出一片朝霞。
萧拂玉坐在木兰围场最高的观赏台上。
从这里往下,能够俯瞰到整个木兰围场的山林地貌。
玄机营、骁翎卫及禁卫军早已分别挑出三支精英队伍,寅时便起来在围场里射了一个时辰的箭,只等今日在陛下面前大展身手夺得彩头。
萧拂玉凭栏扫视一圈,忽而道:“怎么不见陆长荆?”
“……咳,”来福低声道,“奴才正要说呢,昨夜陆副使还好好的,结果今早起来没瞧见人,后来被人从马厩里拖出来的,此刻还没醒呢。
奴才差人去瞧了,沈大人说……是陆大人昨夜巡逻时头不小心撞在树上,又不小心晕倒在马厩被马踩了一脚。
伤势说重不重,但今日的狩猎只能让沈大人替他上了。”
“是么?”萧拂玉意味不明笑了笑,“那真是太可惜了。”
辰时一到,萧拂玉在众人仰视的目光下拿出了今日比赛的彩头。
一件鲜红的半肩披风。
他立在栏杆前,笑吟吟解释:
“这件披风是朕十八岁生辰时先帝赏朕的,这两年来朕只穿过一次。
后来肩扣损坏,朕重新镶了宝石珠子与穗子上去,便算作今日的彩头。
祝诸位勇士所向披靡,安我大梁社稷。”
观赏台下,士气高涨,本就血气方刚的年轻汉子更是盯着天子手里的披风盯红了眼。
其实再好的披风在上云京都不稀奇,再名贵的宝石珠子也不稀奇,偏偏这宝石珠子是天子亲自镶嵌上去的,这披风是天子亲自穿过的。
与天子同袍的荣幸,不可求。
一声悠长高亢的号角声起,三支队伍策马而去。
萧拂玉坐回椅子上,虽兴致盎然,却并不在意谁会胜出。
身旁的两位礼部官员捧着竹简,给三支队伍送回来的猎物计数。
用午膳时,萧拂玉特意去瞧了一眼,却发觉三方咬的很紧,怕是不到天黑都较量不出谁输谁赢。
“陛下,陆副使醒了。”来福忽而道。
萧拂玉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观赏台下,陆长荆坐在官员观赏席里,气急败坏捶了捶面前的桌案。
“让他过来。”
“是。”
一盏茶后,陆长荆顶着头顶鼓起的包,局促地来见礼。
“陛下,”语气甚至带着幽怨。
“好端端的,怎么会撞到树上?”萧拂玉明知故问,“今日错过狩猎比赛,未免可惜。”
陆长荆似乎很想口出恶言,但脏话到喉边,又硬生生吞了回去,“让陛下见笑了。”
“行了,看在你这样可怜的份上,就坐在这陪朕观赛。”
“是,”陆长荆眉眼间阴霾散了些。
与此同时,围场的山林内围里。
机敏些的猎物都察觉到来者不善,躲在窝里不敢出来,眼看天渐渐黑了,围场中的狩猎者们不由焦躁起来。
季缨骑在马上,弯弓搭箭瞄准天上飞过的一只大雁。
箭离弦而去,眼看就要射下猎物,却被另一支箭拦腰截断。
同时对方的第二支箭射中了大雁。
季缨眼眸冷冽,转头看去。
沈招朝他挑了挑眉。
第29章 朕看反派人模狗样
季缨冷着脸没说话,身旁的禁卫军已出声质问。
“沈指挥使,是男人就各凭本事,强抢算什么英雄好汉?!”
沈招一手拽着马绳,斜斜扫他一眼:“我喜欢强抢,上云京人尽皆知,你才知道?”
将强抢说得如此理所当然,实在厚颜无耻至极,禁卫军再气愤,却也不能在围场里和骁翎卫动手,只能忍下这股憋屈。
毕竟陛下还在观赏台上看着呢。
观赏台上,萧拂玉将一切收入眼底,狐狸眼中浮起玩味。
“陆卿,你说今日谁会赢?”
陆长荆麻木道:“属下觉得沈指挥使会赢。”
“哦?为何?”萧拂玉唇边笑意更深。
陆长荆微笑:“他那么会抢,谁能抢得过他啊?”
萧拂玉笑得愈发大声。
虽说帝王平日里面上也带着笑,却鲜少这样笑得开怀,群臣纷纷侧目,不禁想起昨日在营帐里偷听来的话。
骁翎卫这么会讨陛下欢心,难不成真的是陛下豢养的男宠?
可这么说也不对,毕竟昨夜陛下还给了沈招脸色瞧。
众人暗中猜测陆长荆全然不知,他挺直腰背坐在帝王身侧陪侍,也跟着萧拂玉傻乐。
乐着乐着瞥见萧拂玉的目光始终落在围场上那抹可恶的身影上,又不乐了。
“今年的狩猎赛错过了便错过了,”萧拂玉素白指尖捏起一颗葡萄,丢进陆长荆怀里,嘴角挂着散漫敷衍的笑,“陆卿能陪在朕身边吃葡萄难道不是美事一件?”
陆长荆接住那颗稍稍用力便能挤出水的葡萄,沉默片刻后福至心灵,小心剥了皮,在来福警惕的目光下递到天子唇边,低声道:“陛下,臣给您剥葡萄。”
萧拂玉看了他一眼,张唇咬下。
他剥一颗,陛下便吃一颗。
陆长荆渐渐忘了自己错过狩猎赛的不忿,剥葡萄皮剥得乐不思蜀,直到一盘葡萄全被他剥光。
他抬头瞥见萧拂玉被葡萄汁液滋润得殷红的唇瓣,心脏狂跳,耳边恍惚想起沈招说过的话——
‘他玩你们,跟玩狗似的。’
他这样,很像狗么?
“陆卿怎么会问这样奇怪的问题?”萧拂玉歪头觑着他。
陆长荆猛然低下头,他竟然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陛下见笑,臣说着玩的。”
萧拂玉收回目光不再看他,也没回应他的话。
陆长荆沉默垂下眼皮,搭在膝上的手无声握紧,指骨泛着白。
桌案旁的最后一炷香燃尽了。
铜铃声响,胜负已分。
两位礼部官员捧着册子上前,恭敬呈上:“陛下,三支队伍所猎猎物皆已记在册上。”
萧拂玉神色如常翻过禁卫军与玄机营的那几页,待瞥见骁翎卫那一页上写的东西,不禁挑眉。
抢了禁卫军三只大雁六只兔子一头鹿,夺了玄机营一头羊两只狐狸四只貂,毋庸置疑拔得头筹。
偏偏夺来的猎物都是在其他队伍的箭射中之前抢先射下,旁人也无法说什么。
算不上土匪,充其量就是喜欢抢旁人看上的猎物。
这礼部官员定是被沈招得罪过,就连沈招踹了禁卫军捉来辅助捕猎的猎犬一脚,都清楚记在册子上。
“陛下,他们回来了。”来福提醒道。
萧拂玉放下册子起身,凭栏而立,垂眸朝下望去。
为首的男人穿着深红飞鱼服骑在马上,正好仰起头,直勾勾迎上他居高临下的审视。
“恭喜沈爱卿抢到头筹,”萧拂玉刻意加重了‘抢’字,讥诮扯唇。
沈招身旁,谢无居与季缨脸色都不太好看。
一个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子弟,一个天生正直不屑争抢,偏偏遇上一个不要脸的强盗,比脸皮比不过,又无法拉下架子学着去抢,输了比赛心里自然不好受。
来福走下观赏台,停在沈招面前,不情不愿冷哼一声:“沈大人,随咱家上前领赏吧。”
沈招翻身下马,不紧不慢踱着步子跟在后头,掠过两侧各异的目光踩上观赏台的台阶。
他抬头,看见负手立在台阶最顶端的年轻帝王,目光说不上多恭敬。
脚下的台阶一阶阶踩上去,像是踩在了那最至高无上的皇权上,直到他来到萧拂玉跟前。
“陛下。”沈招放肆直视天子秀美的眉眼。
萧拂玉伸手,指尖挑起宫人手中托盘上的那件披风。
“沈爱卿,你得跪下接受朕的赏赐。”
沈招盯了他片刻,撩开衣摆跪下。
萧拂玉低下身子,将那件半肩披风披在沈招身上。
众目睽睽之下,他垂着狭长的狐狸眼,食指慢条斯理替男人扣上领口处的两颗宝石盘扣。
盘扣上,男人凸起的喉结不安分地滚了滚。
萧拂玉看在眼里,手指顿了顿,心头划过讥讽,面上神色如常继续替男人扣好盘扣。
半肩披风盖住沈招宽阔的左肩,肩后拖长的披风被秋风吹的猎猎作响,晃红了无数人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