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只是死了,未免便宜他们,”萧拂玉擦净唇瓣,笑道,“个个都是年轻有力的汉子,既然如此闲不住,就让他们去天极山给朕修皇陵。”
来福福了福身,“奴才这就是去宣旨。”
“让朕的皇叔一块去,”萧拂玉轻哼一声,“他那么惦记朕的皇位,朕不能给他,但是皇陵还是能让他修一修,好好修。”
来福立马笑着夸:“陛下如此仁慈,实在是百姓社稷之福,就连奴才都跟着沾光呢。”
萧拂玉轻轻踹了他一脚,“就会说些漂亮话哄朕。”
“奴才脑子笨,也就能说几句好听吉祥的话,”来福被踹了愈发笑得谄媚,顿了顿,话锋一转,“不像那沈大人,仗着自己有本事,在陛下面前连句好话都不说,奴才看在眼里都替陛下生气。”
说起沈招,萧拂玉便是不悦地眯起眼。
“这次没能杀他,日后再想动手,便难了。”
不仅没能除去心头大患,还赔出去两个吻。
不过无妨,萧拂玉已经有了可以抗衡沈招的人选。
谢无居和季缨,调教调教,都能用。
都会比沈招这混账东西听话得多。
“让季缨来见朕。”萧拂玉吩咐道。
一盏茶后,季缨走入营帐,撩起衣摆跪下,“微臣参见陛下。”
萧拂玉瞥了眼他右臂上那道胡乱包扎的贯穿伤,淡淡道:“来福,去请太医来看看季统领的伤。”
“陛下,”季缨抱拳,微微垂首,“微臣承蒙陛下赏识继任统领之位,已是惹眼,同是为陛下赴汤蹈火,若陛下对禁卫军偏爱太过,恐会惹起骁翎卫不满。”
“是么?”萧拂玉垂下目光,审视面前的年轻人,“若朕非要请太医给你瞧瞧,你难道要抗旨不成?”
“微臣不敢。”季缨脊背挺直跪在地上,音色冷冽,残留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
来福察言观色,忙不迭退出营帐请太医去了。
“抬起头来,”萧拂玉道。
季缨抬头。
少年人身形矫健,剑眉星目,眼神坚定,带着一股尚未被上云京权势腐朽的干净气息。
萧拂玉笑了:“名字不错,模样也不错,朕果然没赏识错人。”
季缨沉默一瞬,道:“陛下这话,先前也原封不动夸过谢小将军。”
第26章 朕有迫害妄想症
头一次见识到这样死心眼的男人,萧拂玉忍不住气笑了。
他随手抓起桌案上用来把玩的玉狮子砸过去。
“怎么,朕一句话不能夸两个人?季统领也要造反不成?”
“微臣不敢,”季缨低头捡起膝盖旁的玉狮子,双手捧回萧拂玉面前。
萧拂玉没动,任由他捧着玉狮子跪在面前。
“朕一直好奇,你今日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勇气挡在朕面前。”
他不信一个臣子没来由的死忠,更何况原身本来就不是个明君。
“你不怕死么?”
“这句话,陛下五年前也曾问过微臣,”季缨抬眸注视他,神情很真诚。
“五年前?”萧拂玉搭在桌案上的指尖敲了敲,不动声色道,“朕还是皇子的时候?”
“五年前,陛下欲在冷宫投井,微臣那时不过是个在冷宫守门的侍卫,恰好巡逻,便跳入井中救下陛下,”季缨道,“陛下……不记得了?”
萧拂玉敲打桌案的指尖一顿。
先皇后被先帝厌弃打入冷宫,然后生下了九皇子,也就是这本书的主角受。
但是十年前这主角受就因在冷宫被主角攻帮扶过一次成了恋爱脑,为了见到主角攻说什么也要活着爬出冷宫,怎么可能想不开去投井?
“这五年发生了太多事,”萧拂玉轻叹,“朕的确记不清了。”
“但朕想听你说说。”他伸手接过季缨一直捧在手里的玉狮子。
“许是冷宫艰苦,那时陛下是短发,穿得……很奇怪,”季缨停顿了一下,“您趴在井边喃喃自语,似哭似笑……”
五年前,冷宫。
天已快黑了,季缨与同伴走在冷宫旁的宫道上,正准备下值出宫,忽而听见身侧荒凉的庭院里传来模糊的声音。
他下意识停下脚步扭头,从虚掩的宫门缝隙里看去——
青砖堆砌的井墙边,趴了一个身形清瘦的少年。
那少年留着乌黑的短发低头看井,让人瞧不见他的脸,只能看到短发下雪白的脖颈。
身上的衣裳更是从未见过,上衣与亵裤皆是蓝白相间的条纹花样,未穿靴,一双脚丫伶仃细致,白得晃眼。
晃了季缨的眼。
谁知下一瞬少年不知喃喃自语了什么,似哭似笑,忽而往井里一栽。
季缨下意识要冲上去去,同伴一把拉住他:“你忘了头儿怎么嘱咐咱们的?冷宫里住的都是疯子!
不管是谁做了什么,只要不是放火烧皇宫,都不必管!快些走吧,这可是废后的宫殿,那废后死了这么多年,里头就一个九皇子,陛下都不管他,咱们管什么?”
“我爹说过,人在世上不求大富大贵但求问心无愧,我不能见死不救。”季缨甩开他的手,焦急地跑过去跳进井里救人。
好在上天眷顾,那位少年只是崴了脚。
“谢谢你啊,”少年坐在台阶上仰起头,美得不似人的脸蛋上扬起懒散笑意,“大好人。”
“九殿下既然会感谢微臣,”季缨没敢看他,低头替他正骨,“又为何要想不开?”
少年歪头打量他,耐人寻味道:“我只是想回家。”
今日是废后生辰,九殿下年幼又不得陛下疼爱,难免想追随生母而去。
季缨如是想。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跳第二次了,”少年轻笑,“我已经找到回去的方法了。”
“不过能不能拜托你件事?”
季缨没能拒绝,“九殿下尽管吩咐。”
“这么好说话啊?”九殿下凑近他,柔声道,“那是不是不论我让你做什么,你都会乖乖去做?就像小狗一样。”
季缨沉默。
他读书少,是个粗人,又年纪不大,实在应付不了这位九殿下磨人逗狗的功夫。
“你叫什么名字?”
“季缨。”
九殿下笑了,敷衍地夸他:“名字不错,人也不错。”
“待日后我夺了皇位,就封你做禁卫军统领。”
季缨神色一凛,身侧同伴更是大惊失色。
“殿下慎言。”
“怕什么,这鬼地方连条狗没有,”九殿下的目光漫不经心扫过他们二人,“你们不会说出去的对么?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哦。”
就算说出去,旁人也只会当冷宫的九皇子在说疯话。
所以季缨替他保守了往后所有的秘密,甚至后来三年间默默替这位九皇子传递了不少消息。
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出冷宫,在陛下生辰宴上精心设计出一场苦肉计夺得帝王宠爱,然后踩着无数人的枯骨登上皇位。
然而他没有等来那人封他为禁卫军统领的消息,等来的是全然陌生的,宛若被抽离魂魄的新帝傀儡。
他偷偷去养心殿探究过无数次。
那位新帝总是神情呆滞坐在桌案前,有人进来便麻木地说着几句话,身侧的御前总管对他无礼嘲讽他也只是呆呆受着,久而久之,御前侍奉的人都觉得新帝没脾气是个懦夫,都不把他放眼里了。
尤其是那个宁徊之身边的人,个个颐指气使,仗着新帝无条件的听从在上云京作威作福,就连与新帝敌对多年始终无法铲除的沈指挥使都被他们挑衅过。
能从九子夺嫡里杀出一条血路的天子忽而懦弱,却无一人觉出怪异,只是私底下笑话天子为了一个男人失了心智,丢尽了皇室的脸。
季缨偶尔也会偷溜进去,替新帝擦去手上无人去管的墨痕。
他知道这具傀儡里的陛下不见了,但身体却是陛下的,不能让旁人如此怠慢。
直到两年后,他照样走过冷宫那条路,却听见宫人议论纷纷,说陛下性情大变杀死了宁徊之的书童。
他知道,那位让他誓死追随的天子回来了。
“……”营帐香炉里的香燃尽一根,季缨的回忆亦到此为止。
萧拂玉垂眸看着自己小臂上的疤痕,陷入沉思。
他从不怀疑季缨口中的九殿下就是自己,他乐意穿成皇帝不代表他乐意穿成冷宫皇子在书里吃苦,投个井很正常。
难道他脑子里那段被母亲划伤的记忆是他妄想出来的?
也无不可能,也许他真的和母亲一样,有迫害妄想症。
萧拂玉满不在意地想。
第27章 朕与反派势不两立
萧拂玉眼前极快地闪过某些画面——
灯影晃动的大殿里,他大喊着父皇小心,在帝王身前挡下那一刀。
刀痕深可见骨,贯穿整个手臂。
周遭所有人都在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