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叶迁呼吸重了一些。
  耽溺于糕点甜美的某人,没有料到糕点还可以更甜美。
  迟来的坦白,令他恨不得化身为狼,一口将这块小点心吞下。
  可还差一点点火候。
  他等着小兔子最终的抉择。
  按捺下急切,他挣脱裴阮的手,做出一个被绿男人应有的凶相,扣住裴阮的下颌,“阮阮刚刚说什么?”
  满是风暴的语气,叫裴阮不敢再重复。
  叶迁扳正他的脸,迫他抬起头,“睁开眼,看着我,再说一遍?”
  裴阮想躲,却拗不过这股蛮力,一时更不敢睁眼看他了。
  长长的睫毛像两只受惊的小蝴蝶,颤抖得厉害,刚刚才被疼爱到艳丽的唇色倏地白了下来。
  叶迁忍下心中怜惜,猛地将人推开,“什么时候的事?”
  随着男人动作,大氅滑落一边,一股冷意袭来,裴阮瑟缩了一下,“嫁……嫁给你之前,眠……眠山祭祖的时候。”
  “呜呜我……我中了药,不知道那是你小叔。”
  “那你又是什么时候认出是小叔的?”
  “大婚第……第二天。”
  “呵,所以阮阮一直在骗我?现在说这个又是什么意思?”
  “我……我想你带我回家。我想跟你在一起……我不想骗你……”
  “什么?”意料之外的答案叫叶迁彻底黑下脸,“那小叔呢?他怎么办?”
  关小叔什么事?
  裴阮愣愣睁眼,一泡泪盈在眼眶,“什……什么怎么办?”
  “你就没有一点喜欢他?”
  话风诡异起来。
  裴阮却分不出心思细想。
  他垂下眼,声音蓦地有些虚,“不喜欢……从头到尾,我都只喜欢夫君。”
  这话连他自己都无法信服。
  但依然有傻子信了。
  叶勉额角青筋爆出几根,衬得他断眉上的刀疤愈发狰狞。
  虽然左右都是自己,可两个月的朝夕相处,他竟然没打过区区一个伪装!
  不识货的傻兔子!
  明明对着小叔,他会羞怯、会脸红,会自以为隐蔽地用那种湿漉漉的眼神情难自已地偷看,没成想转头就对着另一张脸说他“一!点!都!不!喜!欢!”
  这车翻得猝不及防。
  宰辅神明一般的脸上再次青红交接,煞是精彩。
  是时候下一剂狠药了。
  他幽幽盯着裴阮的肚皮,像是要盯出一个窟窿,“小叔这么多年,洁身自好,连个通房都没有,这可是他的长子。”
  “那……那怎么了?”
  “我怎么敢让小叔的长子喊我父亲?!”
  裴阮完全没想到他竟是这个脑回路。
  寻常人谁在意这个啊?
  哪怕这时候叶迁气愤地骂他放荡,厉声地质问他同小叔到底还有没有不干净,裴阮都能厚着脸皮撒娇打滚求原谅,可这个陌生的反应叫他茫然了。
  他起身抓住叶迁的手,“一个……一个称呼而已,就那么重要吗?”
  他忍着羞耻,试图孟浪地挽留,“以后我也可以……可以再给你生一个的。”
  “……”
  第48章 和离
  漂亮得如同瓷器般的小哥儿,跪坐在简陋的床榻上,仰着脸目光急切又忐忑,瞳孔里印着橘色的火光,亮到令人硬不起心肠。
  大氅垂落一边,露出一只细弱脚踝,袜子不知什么时候蹭丢,雪白的足弓,墨色的鹤羽,极致的颜色碰撞,衬得他几乎一揉就会碎掉。
  “怎么可能只是个称呼那样简单?这孩子,小叔知道吗?”
  裴阮没有应声,答案不言而喻。
  他梗着脖子,强忍着泪,表情委屈到让叶迁接下来的话有些说不出口。
  “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也累了,早点睡。”
  叶迁定了定神,冷酷地抽回手,将人按回床上,寻到失落的那只袜子,替他套好,又细细掩上大氅,自己却只穿着单薄的中衣,坐去了篝火边。
  划清界限的意图十分明显。
  “阮阮,回去后,我会与你和离。那几晚我们……我私自去看你的事,也不要再提。以后你带着孩子,就乖乖呆在小叔身边吧。”
  裴阮没想到,人生第一场豪赌,就是这么个直接上天台的结果。
  他又伤心又后悔,早知道不问了。
  “呜呜呜,不喜欢我……就直说嘛。”
  “什么呆在小叔身边?!以后你和你的好小叔一起过吧!”
  他小小声哭诉着,没得到回应,又愤愤翻了个身。
  失了男人体温,就算裹着大氅,也冷得厉害。
  他可怜巴巴蜷缩成一团,过了一会儿,又翻了回来,在缝隙里偷眼看男人沉寂的背影。
  「统统,我赌输了。」
  「我果然没有他小叔重要。」
  「狗男人,活该他没有老婆。」系统也气得要的死,「没什么好伤心的,阮阮,这样我们以后扔掉他也不会有遗憾。」
  虽然是这么说,可是裴阮还是忍不住小声抽噎起来。
  细微地抖动直到深夜才渐渐停止。
  叶迁叹息着起身,将他满是寒意的身体抱进怀里。
  “笨死你算了。”
  怎么可能不喜欢?
  就是因为太喜欢,怕他受惊不能及时安抚,连关心都要小心翼翼伪装成叶迁模样。
  叶勉恨不得现在就摇醒裴阮,告诉他你不喜欢的宰辅和你最喜欢的叶迁,统统都是一个人。
  但他不能。
  上一回叶迁的“死”,叫裴阮情绪崩溃到差点流产,在拿不准裴阮真正心思之前,他实在不敢轻易再判“叶迁”死刑。
  起码小兔崽子安全诞生前,他都得继续做这个两面人。
  自己吃自己的黑醋,自己生自己的闷气。
  想到这,叶勉苦笑。
  生在纵欲荒淫的侯府,他自认为冷感,不愿意沾染情爱,对情事有关的一切更是厌恶至极,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甘愿出卖色相、用心引诱另一个人。
  关键,还失败了。
  亲了亲裴阮红肿的眼皮,他故作凶恶,“小笨蛋,再给你一次机会,下次要是还选错,我可真的要狠狠罚你了。”
  他的耐心很有限。
  若是小兔崽子出生后,大兔崽子还是不上道,他不介意粗暴地撕破假象,叫裴阮知道,什么叫猛虎扑食,什么叫吞吃入腹。
  ……
  第二天早上,裴阮就不理人了。
  不许叶迁抱,不愿同他共骑。
  也不吃他给的干粮,更不喝他递来的水囊。
  问,就是“我都要当你小婶婶了,当然要同你保持距离”。
  叶迁又好气又好笑,不管他挣扎,将人虏上马。
  皇陵的地宫修得十分广袤,裴阮曲曲折折,并不知道一天一夜的时间,他竟从皇城跑到了数十公里以外。
  这次的坐骑不是那匹张扬的枣红色汗血马,但脚程依然很快。
  不到半晌午,就上了官道。
  很快,裴阮就没有心思再同叶迁闹别扭。
  连日雨雪,半晌午的天,瞧上去也阴沉沉的。
  官道上密密麻麻,逃难的人流像溃堤的蚂蚁窝,一眼望不到头。
  脚下土地,踏出厚厚一层泥浆,人脚马蹄踏过,污水四溅。
  主道上,一侧是巡逻的军队,全副武装,驱赶着占道的百姓,一侧则堵塞着数辆牛车马车,水泄不通,全是排着队进京的达官贵人、富贾乡绅。
  而只能靠两条腿的寻常百姓,乌泱泱地被推挤在官道之外,深一脚浅一脚地蹒跚在荒草荆棘从中。
  叶迁亮出令牌,在众人艳羡的目光里,带着裴阮上了行军的那一侧。
  一路畅行无阻。
  与拥堵的人群相比,特权带来的便利是那样地令人瞠目结舌又心生向往。
  可是,凭什么呢?
  裴阮不懂。
  他攥紧了叶迁的手臂,心底升起一丝畏惧。
  畏惧这个世界他不曾见过的另一面。
  越靠近城墙,见状越惨。重甲士兵频繁地拿着长矛清道,已有七八具尸体叠在护城河边,根本来不及清运。
  城门处戒备森严,仅是入城就有三道关卡,一道查路引,一道验身份,一道搜身卡要,即便是京畿备左彰清正,也挡不住底下牛鬼蛇神众多。
  即便这样,能入城已是最大的幸运。
  “这兵荒马乱的时节,就算舍了身家,图一个平安就不亏。”
  “是啊是啊,叶崇山的叛军已经接连抢五座城了。”
  “听说都是踩过点的,轻骑兵冲进城门,直奔衙门和豪绅住处,步兵随后,沿途扫荡寻常人家,一路烧杀抢掠,一粒米都不留。”
  “你们只听抢了城,可不知道周边村落遭殃多少!他们不关抢,还屠村!现在得了消息的全都往外跑,我们还是跑慢了,不知入不入得了这京城。”
  「已经这么严重了吗?」
  系统这时候就显出了它无机质的冰冷,「战争就是这样的。叶崇山的右军只有五万人,不过是场小型叛乱,不算严重。」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