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借裴远道一个胆子,他也不敢跟这死人堆里摸爬的浑人当面叫板。
“得如此良婿,是我之福!高兴都来不及,怎会……嗐,都是这群混账管事,连我也敢糊弄!贤婿宽心,明日我就让管家照着陪嫁单子再备一份,决计不能委屈阮阮。”
「宿主,快把裴允陪嫁铺子和庄子的契书也要来!」
“那个……爹……还有铺子和庄子……”
“?!”
裴远道嘴角抽了抽,气得一歪,肩膀顷刻被檐下水帘打湿大半。
裴阮怕他不记得,认真回忆一番假少爷耀武扬威时数落的。
“衣裳铺子三间、银楼两间、宽脸大门面药铺七开……”
“行了,这时候数这些,也不怕你夫君笑话。”裴远道急急打断。
“我自然不会笑话。阮阮要是连嫁妆都摆布不清,日后如何替我管理中馈?他数得越清楚,我越该感谢二老将他教导得很好。”
有人撑腰,裴阮底气更足,“爹爹,还……还有药庄、田庄和温泉庄,可别漏啦。”
裴远道咬牙切齿,“都在你娘那里,不会短你的!”
裴阮开心极了,脸色露出一个局促的笑,“谢谢爹亲娘亲。”
叶迁点点头,总算有了点“父慈子孝”的样子。
沧澜园建得极大,足足占了天子脚下最繁华的半条街。
从正门到待客的花厅,就走了柱香时间。
期间裴远道数次提议,要翁婿单独叙叙,都被叶迁四两拨千斤地驳回。
借着雨声的遮掩,阮淼淼悄悄凑近裴阮耳边,“听娘的话,就说你有体己话要与娘说,叫他随你父亲去。”
她的嗓音温柔绵软,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威仪。
裴阮心里打鼓,迟疑地瞧了眼叶迁高大的背影,“夫……夫君……”
叶迁停下脚步,垂眸看来——
裴阮跟着站住,甩落裴母的手,有些紧张又有些委屈冲着他嘀咕,“你走得太快,我……我有点跟不上。”
叶迁闻言,眼里森寒顿时化作笑意。
算你这小东西会站队。
他俯身牵过裴阮冰凉的手,“与其同岳父手鞠清饮,我更想去阮阮生活过的地方看看。”
将人往身后带了带,他意味深长道,“敬过茶,你可要好好给为夫带路。”
这话一出,裴远道和阮淼淼都变了脸。
裴阮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叶迁出身侯府,嗅觉灵敏,若是再叫他发现替嫁以外的一些什么,实在得不偿失。
裴允的院子更不能去。且不说会不会穿帮,单依裴允骄纵的性子,就不许裴阮踏足他的院子。
眼下……缓兵之计唯有称病。
阮淼淼攥紧了帕子,稳着心神落座,喝下二人的茶,她突然扶住额头,歪倒在紫檀木的罗汉椅上。
裴远道与她十分默契,慌忙起身,“不好,你娘的寒疾又犯了,今日你们恐不能逛园子,还须劳烦贤婿替我递帖子请一下王御医。”
“老院判王德玉?”
“正是,自夫人落水起,就一直请的是他老大人。”
“那不巧了,近日城中有疫,陛下请他出山,不想昨日积劳成疾,至今晕厥未醒。”
“这……这可怎生是好?”裴远道焦急不已。
“无妨,我们递帖子请旁人也一样。”
裴母还没来得及婉拒,家丁就来报,“老爷夫人,杏林李大夫递帖子求见,说是来谢此次鼠疫老爷慷慨解囊的赠药之恩。”
裴远道一愣。
阮淼淼也生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唯有叶迁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捏了捏裴阮掌心,气音道,“不早不晚,来得正是时候。”
尔后替裴远道接腔,“这可真是巧了,李先生在杏林与王院判齐名,还不快快请进来替岳母大人请脉!”
「宿主,该说不说,这里人人演技都比你过硬。」
「……」
裴阮没心情钻研演技,他只看到,裴母在他跟前端了十几年的菩萨面,听到李大夫的瞬间……寸寸裂开了。
第17章 真假少爷
「她好像很怕见到李先生。」
「宝子自信点,把好像去掉。」
「哇,你终于不叫我宿主了。」
「。」
这是重点吗?
美人向来惹人怜惜,再加个病字,杀伤力翻倍。
阮淼淼苍白着脸,裴远道顿时心疼坏了。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快,快请圣手进来。先生医术高明,奈何行踪不定,我延请数次无果,这次实在有幸。”
“我这是老毛病,惊风就易复发,夫君何必小题大做?”
阮淼淼勉强扯出一个笑,“阮阮扶我回房休息一会儿就好。”
裴阮一听点名,忙往叶迁身后躲了躲。
阮淼淼病容扭曲了一下,“傻孩子,有了夫婿就忘了爹娘,我们才是你永远的后盾。”
她敲打着裴阮,别忘了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我们看重你,永安侯跟前你也能得脸,是也不是?”
可惜,裴阮早被她养成了一颗榆木脑袋,听不懂话外之音,只会打直球。
不提叶崇山还好,一提裴阮更不敢扶。
「祭奠那次是裴允惹事,顶包的却成了我。」
「他们哄我替嫁,其实是送给叶崇山当见不得光的娈宠。」
「还派了十八个婆子将我看得严严实实,要不是叶迁出现,我都不知道会被叶崇山怎样。」
「现在她要我跟她走,绝对是要秋后算账。」
「呜呜呜,我好怕。」
裴阮坚定摇头。
如果说此前裴家人在他眼里是“看见就想绕路”的麻烦,那现在已然成了“看见就要跑路”的怪兽,还是长着腥臭獠牙的那种。
「说怕的时候,宝子你抱大腿的动作可以收敛一点吗?」
「嘿嘿。」
裴阮下意识攥紧叶迁的手,“不舒服,你就去看……看大夫。”
掌心柔软的触感叫叶迁十分受用。
他安抚性地回握住对方,捡了尊位坐下。
岳父岳母也不喊了,只将腰间佩剑往桌上一拍,拿出京畿备审犯人的威压,周身气势全开。
“裴阮氏,自我进门起,你与裴远道就一直设法支开我,怎么,是新夫人身上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秘密?”
“请个脉而已,这般推三阻四,还是说寒疾是假,支开我你们一家三口借机图谋不轨是真?!”
这一声厉呵叫裴远道吓得脚软,“大人误会,贱内多年沉疴岂能有假?若是不信,请大夫一诊便知。”
阮淼淼一颤,似是痛极,额前浮起一层细汗。
李先生终于姗姗来迟。
六十岁的小老头一生沉溺医术,为人迟钝得狠,十分没有眼力见。
看到阮淼淼,吃惊也就一瞬。
他看不见几人之间波诡云谲似的,笑呵呵上手请脉,但开口就是王炸。
“夫人脉象细而紧,寒气凝于经脉,气血运行迟缓,平日里恐怕还有畏寒、腹痛之症,夜间脐下三寸尤其寒凉,隐痛时常惊扰睡眠,对也不对?”
裴远道听得频频点头,“正是,正是。当年夫人春寒之时落江,遭寒气侵蚀……”
“侵什么蚀?当年是我诊的脉开的方,这点小毛病都医不好,老夫岂能在京城立足?”
“哼,我不仅治好了她,还替她保住了胎。”
“观她容色,这寒疾可不是外力所致,应是寒凉药物服用过量致使阳气损伤。”
“这妇人常用的寒药……大抵就是避子丹了。”
他每说一句,空气就冷上一分。
裴远道甚至顾不上商人虚伪的和气,一把揪住老头衣领,“你可莫要信口雌黄。”
李先生反应敏捷,反手一针扎在他颈侧,挣脱开来,“别跟我动手动脚,当年你夫人恩将仇报,这亏我老头可吃不了第二次。”
“我只管看病,不管诸位家事。今日老头儿受宰辅所托,略被薄礼来一趟,是为感谢裴家铺子慷慨,赠药解京城百姓之难。哪晓得又误惹一身腥,叶大人,你可得护好了我,不然明日指不定老头儿就死在哪条暗巷里。”
他絮絮叨叨碎碎念一通,裴远道却只听进去四个字。
“裴家铺子?”
显然比起绿帽子,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你说这次的药,是裴家铺子出去的?!如此大事,我竟不知……”
话到嘴边,裴远道意识到什么,惊怒不已,“好,好样的!夫人…分明是你的手笔,方才竟还与我耍心眼,佯作不知,称要逼问裴阮…”
“不,夫君,我……”
“来人,夫人身体不适,速速将她请进去休息。”
竟是连分辨的机会都没给阮淼淼留。
同王麽麽一样凶悍的婆子为难地看了眼阮淼淼,“夫人,得……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