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还肯出这样的高价,已是品性良善了。
  重新回到这间屋子里,床上躺着他从未言明的爱人。
  叶渡渊一点一点地褪去外衫和鞋袜,上了床榻,侧过身去,抬手将对方的臂膀拉开,脑袋轻轻靠过去。
  炽热的呼吸就倾吐在对方冰凉的颈侧,叶渡渊闭眼沉浸在这样的安宁里。
  睡意久久未至,他就清醒地沉溺在黑夜里,抬眼去看那不会再给他任何回应的眸子,撑起身吻了吻。
  下了床,拉开木质的柜门,九福曾说过,那里面应该有楚云峥极为重视的东西,因为他从不许旁人碰。
  若真重要,那就让他带走,也不留遗憾在这人世间。
  衣衫都是新的,只有一只陌生的木匣安静地躺在角落,应该就在那里了。
  拨弄开锁扣,里面的东西一下就让他眼眶泛红。
  当年那枚他想要当做遗物留给楚云峥的玉佩,就这么毫无保留的出现在眼前,玉质的边缘被摩挲的光滑圆润,不知是被多少次用心抚摸。
  用手指勾起绳结,暖玉在灯火下翼翼生辉。
  第32章
  这块陪了他十五年的玉, 若是能代替他陪岑溪一辈子,倒也是一种安慰了。
  叶渡渊亲手换了棕黑色的绳结,十指翻飞之间将它拴在楚云峥的颈间, 绳子垂落, 恰恰贴在心口的位置。
  时辰还很早,天光尚未大亮,他重新坐回脚踏的地方, 就这么偏头枕在那人的手心,没有睡意也强迫自己闭眸。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听着门板被叩响的声音,叶渡渊直起身子, 最后一次把目光凝聚在楚云峥的脸上,似乎是想把这张容颜深深镌刻在脑海里。
  九福候在门边, 看着主子把人抱出来,对上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只是低声说了句, “马车在偏门, 只有我跟和梧知道。”
  老夫人不知,甚至这整座御史府都不知今日是谁的丧仪。
  和梧坐在马车外,车夫的位置上, 亲手掀开车帘,“你不想声张, 那今日就由我来赶车。”
  早就料到会是今日这样的结局, 只是没想到一切会开始的这么早。
  低声告诉他方向,叶渡渊小心翼翼地抱着楚云峥进了马车,关上凉风阵阵的窗,不出现在任何人的视野。
  徐氏在小佛堂念经, 心里忽然慌乱,手上一扯,佛珠散落满地,珠子与地面相撞的声音响起,烛火摇晃,只剩青烟飘散。
  季嬷嬷一粒一粒拾起,她在廊前其实看到了少将军,也看到了那个已经没了声息的人。
  都是因果,只盼佛祖莫要怪罪夫人。
  那辆不起眼的马车披着晨光,摇摇晃晃地出了城,无人在意,无人知晓。
  村头大黄狗撵着鸡群嬉闹,村尾白鸭浮在水面晃荡。
  叶渡渊就这么抱着人走在喧嚣热闹的村落,听着人们烟火气十足的话语。
  楚云峥的脸埋在他的怀中,不去试探不去细究,仿佛只是睡梦一般。
  秦氏远远瞧见,想去打个招呼,却又被那周身冰冷的气场吓住,不敢上前。
  小院的门被用脚踢开,银杏树下有一张落满雪的软榻,叶渡渊站定后有一瞬的失神,而后将怀里的人放进这片纯白之间。
  脱下鹤氅盖在他早就不会知道冷的身上。
  深冬的土很硬,冻得好似结了冰,可叶渡渊就这么握住冰冷的铁锹柄,一下又一下地破开土层,露出深黑柔软的底层。
  就像一点一点剖开坚硬的胸膛,体会碎裂的心痛。
  一米见深的坑就这么展现在眼前,叶渡渊扔下手中的铁器,却迟迟不愿回头。
  对,他忘了,还要一口薄棺,不必太豪华。
  微风吹过,雪花簌簌落下,落在眉骨上,慢慢消融,那双紧闭的双眸上长睫抖动,竟如神迹般睁了开来。
  入目是刺眼的天光,环境却分外陌生,只面前那道身影是刻骨的熟悉。
  楚云峥愣怔许久,记忆回笼,停留在那甜腻的糖糕和噬心的痛楚。
  糕点里的毒应当是致命的,可他却还活着,这不合理。
  难道这世上还有第二枚还魂丹?
  “阿渊。”
  沙哑的声音混着风声传来,显得格外不清晰。
  叶渡渊一度以为是情绪失控之下出现了幻觉,带着期盼回头,真就撞进了那双清亮的眸子,清晰地在里面看到了自己。
  脑海瞬间空白一片,抽出腰间的短刃在手上轻轻一划,感到肌肤撕裂疼痛的那一刻他才找到实感。
  不是幻觉!
  见他这样伤害自己,楚云峥想去阻止,却忽视了身体的绵软无力,一下就扑到了地面上。
  这样的动静,更是明显。
  叶渡渊快步上前将他扶起,用手臂撑住他站不稳的身体,四目相对,开口之前,唇瓣已经贴上,撬开微闭的牙关,长驱直入,抵死缠绵。
  呼吸骤然被夺走,顺着他的节奏迎合,楚云峥抓住他手臂上的衣衫,借力站稳,到底还是虚弱,没一会儿就眼前发黑。
  一直睁着眼看对方的反应,叶渡渊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察觉到他的无力,就这么停下选择放过。
  没了相贴的点,楚云峥腿软的站不住,头就抵在叶渡渊的胸前微微喘气。
  明明先前还恨他恨得那般纠结,怎么只是一觉睡醒,好像天都变了。
  周围寂静万分,叶渡渊忽然有些后悔没提前让人来收拾屋子,如今连个休息的地方都没有。
  单手扶住楚云峥的腰,他躬身捡起滑落到地上的鹤氅,铺回落雪的软塌上,按着人坐下,怕他挣扎,还嘱咐了一句,“坐好,别动。”
  和梧蹲在村头田埂上,看着那片黑色的土地,伸手碰了碰,在思考挖一些回去种植草药的可能性。
  还没来得及凑近看,就被人拉了起来,一回头看到叶渡渊,这表情,怎么这么奇怪呢!
  预感到又会被拖着走,和梧边走边想要说服叶渡渊接受,人死不能复生这件事,生怕他又有什么疯魔的想法。
  但踉踉跄跄沾了一裤脚雪泥,在低头看到那个坐在软榻上的身影时一下失了声。
  “你,你你你……”
  和梧伸手指了指楚云峥,而后用沾了泥的手揉了揉眼睛,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
  没有呼吸没有脉搏,而且才过了一天,招魂也没有这么快见效的吧。
  “和大夫。”
  楚云峥微笑着看他,瞧着对方惊恐的表情,大概也有了猜测。
  更诡异了啊!
  但和梧到底年长几岁,对某些难以解释的事情接受程度也相应高一些。
  “手伸出来,我给你把把脉。”
  脉象一切正常,甚至与从前相较还要强劲几分,这根本没办法解释。
  看着对方紧皱的眉头,在叶渡渊看不到的角度里,楚云峥做了一个口型,无声地诉说着自己的猜想。
  一个“蛊”字虽然达不到让人豁然开朗的程度,但确实没有其他更合理的解释了。
  巫术尚且有迹可循,怪力乱神可就说不清楚了。
  回头对上叶渡渊一直盯着这边的视线,和梧哽了一下,不知怎么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头,“活了就好,我回去研究研究,研究研究。”
  说完逃也似的离开。
  叶渡渊如今全部的心神,都在眼前人身上系着,自然无暇去深思和梧话里的漏洞。
  情绪从谷底升至云端,如今回落,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但失而复得那一刻无可遏制的狂喜做不得假。
  承认吧,叶渡渊,你还爱他,不由自主的爱。
  楚云峥就这么仰头看向那像根木桩子一样立在自己面前的人,用眼神询问他的心意,究竟是要什么。
  在他身边落座,叶渡渊面向他,将楚云峥抱进怀里,下颌就搭在对方清瘦的颈侧,闻着淡淡的药香,久久不语。
  他不说话,楚云峥也不催,只是凭着心意大胆的伸手摸上阿渊有些扎手的黑发,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像极了安抚。
  好似这三年的隔阂从不存在,而他也还是曾经那个给足叶渡渊无限包容和安全感的人。
  “岑溪,我好想你。”
  心里话从内心深处浮起,不再受理智的压迫,叶渡渊抬手按住楚云峥的背脊,想将人压进骨血里。
  这小崽子的手劲比之当年还要大上许多,楚云峥默默忍着,放任他释放情绪。
  直到喉间痒得受不住才轻轻咳了起来,但冷风灌进去就咳得停不下来。
  这一刻叶渡渊才从情绪中抽离,先是松了手劲,轻拍背部替他顺气,见还没平复又想去找和梧,却被抓住手腕拦下。
  “没,咳,没事,就是呛了风。”
  细细看着他,确定没吐血没有其他不适,悬起的心才稍稍放下,忆起刚刚说了什么,又有些不自在。
  摸不透如今的他在想什么又有何顾虑,楚云峥愿意来戳破这难得的平静,“你刚刚说想我,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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