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沈樾之应下,又被裴渊招去,悄悄往他手心里塞了个传音法器。沈樾之不解其意,就见裴渊朝他眨了眨眼,小声道:“有了这个,你有什么事就直接找我……记得收好了,别让神君瞧见!”
  “关他什么事。”一想到贺吟有可能就是他那个特别讨人厌的前道侣,沈樾之就没好气。
  裴渊眉头一挑,暗暗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赞道:“厉害了啊,没想到你现在是连神君也不放在眼里了。”
  ……怎么听都像是在阴阳怪气。
  沈樾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裴渊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溜了。
  “樾之,你们刚在聊什么?许久没见你笑得这么开心了。”
  贺吟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在沈樾之身前站定,身子投下了一大片阴影,将沈樾之整个罩住。
  沈樾之抬头瞥了贺吟一眼,嘴角笑意未散,只懒声道:“神君什么时候这么爱管闲事了?”
  许久后,一声低低的、似怨似诉的声音从头顶传了下来:
  “你就这么喜欢裴渊的新皮囊吗?比我还好看吗?若你喜欢……其实,我也可以变给你看的。”
  第42章 终于轮到他翻身做主
  沈樾之先是一怔,仰头对上贺吟那双幽深翻涌的眸子,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人似乎并无打趣的意思。
  他眉尾轻挑,似笑非笑地盯着贺吟说道:“神君这话何意?莫非是在吃飞醋?”
  这话说出来,本意就是用来恶心恶心贺吟,让他适可而止,没想到贺吟却极认真地点了一下头,干脆利落地应道:“是。”
  这让沈樾之一时竟接不上话,喉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掐住了似的,发不出声音来。
  他怔怔看着贺吟,只觉得这人向来滴水不漏、心口不一,偏偏此刻却坦坦荡荡地点了头,令人弄不清是什么意图。
  “你……”他张了张嘴,话还未出口,便被贺吟慢慢向前踏出一步逼得收了回去。
  贺吟站得极近,俯下身时一阵幽微莲香迎面扑来,令沈樾之背脊爬上一股酥麻的痒。
  “吃醋,不难理解吧?”
  他说着,伸手替沈樾之理了理鬓边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指尖拂过耳侧,烫得沈樾之一缩,“你总是对谁都笑得那么好看……我不高兴,也是应该的。”
  沈樾之心头猛然一震,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勉强笑道:“神君这是何意?”
  贺吟轻叹一声,有些无奈地道:“我还以为,历经魔界种种,你已懂了……樾之,我的心意,与隐鹤从无二致。从一开始,他就是我,我就是他,很多话是借隐鹤之口说出来,但并不代表,那就不是贺吟的真心。”
  这或许已经是贺吟能说出的最直接的爱语了。
  沈樾之自然听得懂,可正是因为听懂了,才更加不敢轻易接受。
  他最怕重蹈覆辙这四个字。
  若面前的贺吟与前世不是同一个人,他尚且还可以说服自己,放下一切,再试一次。可若是同一个人,他如何能忘记那一次次冷眼相待,一回回的心灰意懒,以及那刻骨铭心的剖丹之痛?
  这不是一句轻飘飘的喜欢就能揭过的。
  沈樾之没有看着贺吟,他的目光落在了虚空之中,仿佛陷入了一场漫长的回忆,“隐鹤向我表白心意的时候,我说过的话,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我说我喜欢过一个人,费尽千辛万苦也没有追上,那不是诓你的。”
  贺吟浑身一震,目光中流露出一种极为复杂的挣扎,片刻后,他才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来:“那个人,是我吗?”
  这副模样被沈樾之尽收眼底,于是他明白了贺吟并没有说假话。至少在这一刻,那位高高在上、冷心冷清的神,是真的对他动心了。
  心门先启、爱语先诉者,棋局未半,已失先机。
  这一局,终于轮到他掀桌而起,翻身做主了。
  直到欣赏够了贺吟的煎熬,沈樾之才勾唇轻轻笑了起来,那笑容映在他漂亮的面庞上,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
  “你猜。”
  两个字,足以让贺吟自深夜辗转反侧到天明。
  …………
  按着裴渊的说法,两人再次进京。不过这次他们有了经验,学着像他人一样带了帷帽,也避免了先前那些医官和道士认出他们的脸。
  不知是他们运气好,还是裴渊给的护身符起了作用,这回他们没有再遇上染病的人。
  一路来到城中,路上依旧门可罗雀,唯有城中的一处告示栏前,零零散散围了几人。他们走过去一看,那上面张贴着一张皇榜,在午后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皇榜以金纸为底,上书数行墨字: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今岁灾祸并起,疠疫肆虐,妖祟潜行,黎庶倒悬,民生凋敝。朕心恻然,夙夜忧叹。
  兹有诏令:凡寰宇之内,得解此厄、拯民于水火之能士,朕必不吝厚赏:擢授正三品官爵,赐黄金万镒,锦帛千匹。
  欲应榜者,揭榜面圣,由国师亲试真伪。
  钦此!」
  字字铿锵,末尾尚有一道龙印未干,红印如血,灼目非常。
  沈樾之站在榜前看了会儿,侧头望向贺吟,一针见血地道:“你看这措辞——‘妖祟潜行’‘国师亲试’,这哪是征医,更像是请道士去做法。”
  贺吟眸光沉了沉,语气一如往常:“大周之疫,不似凡疾,或许人皇也知道,这不是普通医者能解决的。”
  沈樾之点点头,接过话头道:“最要紧的是,我们进宫,或许有机会见到那位国师大人。”这也是他来人间的目的,他要查清楚,这位能造出暗獒的国师,在谋算凤凰内丹这件事上,到底是螳螂,还是黄雀。
  “你要入宫?”
  “自然。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只见红衣少年从人群中闪身而过,一伸手就将皇榜揭落,卷在手心。少年背影轻快,把玩着那张金纸,好像只是取了一张邀游的请柬。
  他转身时,阳光正好洒满肩头,少年顾盼生辉的面孔如灿灿烈阳,灼得贺吟胸口一片滚烫。
  这只小凤凰也太漂亮了,贺吟想。
  “快来啊,想什么呢?”
  被这一声叫回神来,贺吟勉强压下心头震颤,连忙拾步跟上,在沈樾之身后随着士兵一道入宫了。
  马车载着他们穿过重重街巷,车轮碾在青石板路上的声音规律而绵长,在这个闷热的午后令人不由昏昏欲睡。
  沈樾之也不知过了多久,舆壁上传来“叩叩”两声,随后人声隔着帘子传来:“两位贵人,皇城旧例,车马止步于宫门之外。还请二位下车,随在下入宫面圣。”
  掀帘而出,沈樾之一眼望去,不由感叹此地真是绝景。
  朱漆大门巍然高耸,门钉寒光凛凛,衬得人渺小如蝼蚁。高墙深院之间,雕阑玉砌,飞阁流丹,整座皇宫像是一只沉睡的巨龙,盘卧在上京的正中央。
  入宫后,沈樾之才发现这宫中步道皆是以玉石铺就,玉光晃晃,映着天光云影,宛若水面微波。
  宫人们结队而过,不敢高声语笑,只垂首疾行,如流云拂动。唯有远处传来几声清越钟鸣,一声重过一声,回荡在这象征皇权的万丈宫阙之间。
  上京一片惨淡愁云,皇宫却未受任何影响,好似世外桃源。
  直到被领至金殿外,沈樾之仍有些恍惚,刚想转头说些什么,就见前方一众内侍忽然驻足行礼:“见过国师大人。”
  抬眼望去,正见一人拾阶而下,雪缎似的素袍无风自展,步步生莲。
  那人不过双十年华,眉目清丽,清癯而俊秀。与贺吟那种昳丽迫人、不可亵渎的长相不同,他看起来更平易近人,面生柔光,有种雌雄莫辨的美。
  沈樾之看得愣住了,这与他想象中鹤骨霜髯的国师完全不一样。他那爱美之心又忍不住一跃,不由抻长脖子多看了几眼,由衷赞叹:“……好一个美人。”
  话音刚落,他的视线就被一道宽大的袖袍生生遮断——贺吟不知何时凑了上来,在他眼前将美景美人都遮了个干净。
  沈樾之推了一下贺吟,问:“你干什么?”
  贺吟语气淡淡:“今日太阳大,我帮你遮着些。”
  “用不着。”沈樾之简直被气笑了,“你还是给自己遮吧。”
  “……”贺吟心焦如焚,简直要被这一缸大醋淹死,他抿了抿唇,最后放弃了一般,“那你不要只盯着他。”
  沈樾之一噎,半晌方笑出声来,笑里带着几分刻意的试探:“你又不是我道侣,凭什么管我看美人?”
  你愿意的话也可以是——但这话贺吟实在说不出口。他瞧了沈樾之一眼,幽幽道:“虽然我成神多年,但你这样还是能坏我道心的。”
  这话一落,沈樾之竟无从作答。
  贺吟目光微黯,目光凝在沈樾之身上,久久不语,心底却有个想法不住地冒头:要是这只小鸟哪里去不成,是不是就会多看他两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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