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路灵点点头:“你没听错,湘南一行大大削减了路家这一代人的实力,你去苏州的时候在宅子里见到过和路阿爻差不多年纪的人吗?”
她这样一说,我突然愣住了,在路家的时候,我只记得他们院子是挺多的,路阿爻那个院子尤其大,但貌似只住了他和两个老人家,其他房间都是空着的,当时我还感到奇怪,现在倒是明了了,那些房间的主人,应该都是死在这里了。
“小楼没往深了进,最后拼死背出来几具尸体,完整的只有一具,其他都残缺不全,我来看过他,劝过他,但他还是决定不回去。”路灵摇了摇头。
我听着路灵难得发自内心的讲述,如果我没算错的话,她也是跟路阿爻一辈的路家孩子,在路家,一辈的孩子在十三岁前都会被分在一个院子里,等长大之后选出家主,再各自分开,那么她跟葬身于此的三十多个孩子应该都是儿时玩伴。
我已经能想象到,得知死讯的她一一摆放这些人灵牌的时候心中到底该有多么难过,这样的痛苦,我仅仅是经历过一次就已经成了心魔了,那她呢?
我的目光在路灵身上停留了很久,但最终没有像从前那样劝慰些什么,因为经历过那些事之后,我明白这种事不是一两句轻描淡写的宽慰就能放下的,这些伤疤,是一辈子都要留在皮肉上的,也是无论用什么灵丹妙药都抚不平的。
“你刚才,想说什么?”我平淡地开口。
路灵被我一句话问的回了神,她轻笑道:“我想说,你变了很多,那天接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你睡在床上,我几乎没有认出你。”
我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脸,除了那冒尖的胡茬,并不觉得自己有些什么变化。
“是吗?没有吧,肯定是我当时快要死了,太憔悴了,所以你才没认出来。”
路灵却无奈地摇了摇头,显然她并不同意我这个说法,但她也没有想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的意思,我也就保持了和她步调一致的沉默。
其实我知道自己心里有很多问题,但问的多了难免显得矫情,路家人边界感很强,想必路灵也不想让我打听太多他们家的事,索性我就换了个方面的东西问。
“你们是在哪儿找到母虫的?”
“在一处山峰的洞穴里,那个地方很陡峭,没有路,你去不了。”
“哦。”
“他很好,你不用担心。”
“啊?”我大脑空白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路灵在说些什么。
路灵狠狠剜了我一眼,她转过身,一步一步朝我走过来,小声威胁道:“我是瞒着家里出来的,你回去之后,最好不要把在这里见到我的事情说出去,不然我保证你绝对活不到第二天。”
我被她逼到井边,一个趔趄摔在地上,摔得我屁股隐隐作痛,但我的头脑仍旧保持着清醒,现在的我可没有那么容易被吓到。
我抬眼和她对视:“路阿爻不知道你来这儿?”
“不知道。”
“我走之后他提到过我吗?”
“没有。”
“那你来这儿属于个人行为?”
“算是吧。”
“那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来救我的命的?按道理说,你不应该盼望我早点死才对吗?这样就不会再有人来纠缠你们唯一的东家了。”我歪了歪头,眼神清澈,“不是吗?”
她被我问得一下噎住了。
“是他让你盯着我的?”
“不是,”路灵被我问恼了,她拔出腰间的刀拍打我的脸,刀尖很有分寸地从我的脖子边划过,她说,“我说不是就不是,你说话最好过过脑子,别太得意忘形了,再惹我生气,我就把你打进地里。”
我看着她恼羞成怒,笑了起来。
我这一笑,路灵显然也发觉了自己的失态,收了手,把刀重新插回腰间,重新恢复了那副高贵冷艳大小姐的做派。
这时,我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于是我问:“当初,你们为什么要派那么多人去湘南?”
路灵冷冷瞥了我一眼,我本以为她不会回答,结果她却说:“为了寻找活下去的方法。”
“什么?”我甚至怀疑自己听岔了。
路灵却平静而坦然:
“因为我们怀疑,我们应该不是天生就短命,这种状况应该不是一开始就存在。”
我盘起了腿,坐在地上:“怎么说?”
“路家有几本古籍残页上曾经标注了这个地点,但家族在悠长的历史中出现过几次严重的断代,所以祖上并没有能够留下来什么富有价值的线索,”
“不过路家重组后,第三十二代掌灯人从古籍中发现了问题所在,继而组织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调查,他们以罗盘定位出了残页上的具体位置,并派人进行测绘和勘探,但当时的结果十分诡异。”
第35章 意图
路灵停顿了一下,我微微皱起眉,洗耳恭听。
她吸了口气才继续说:“他们认为,这几座相连的山峰下方全部都是空的,另外,他们当时还带回了一些不太正常的泥土,但这么多年,标本都已经丢失了。”
“我们的前辈花费大量时间,整合那些残页上的内容,最后制定出了一套名为‘赶尸匠’的自救方案,想要改变后代既定的命运,这套方案的执行包括了所有的路家后代,也就是说,我们所有人,都要为此付出牺牲。”
“等一下。”我记起了一些东西,脑子里瞬间跳出了一个数字,“20年?这套方案的执行时间是不是20年?”
路灵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
赶尸匠计划,我曾经听田小七提到过,她当时告诉我,这项计划的雏形她是在田雨青的房间里偶然间翻到的,执行时间是20年,我们当时也并没有窥得这件事的半点痕迹,但时隔一年的现在,我却从路灵口中再度听到了这件事。
事情发生这样的反转,是我难以预料的。
“你怎么会知道执行时间是20年的?”路灵又问了我一遍。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说:“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这件事是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人告诉我的,但我当时并不知道这件事的具体内容,只是知道有这么个名字。”
路灵疑惑地看向我:“你说的对,我的确不相信你,因为这个方案连路阿爻都还不知道,连他也不清楚当年自己豁出性命进入尸洞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他只知道,做了这件事之后他能成为家主的机会会大大增加。”
我也是不明白了。
“不是?你们怎么能这样?你们怎么连自己人都骗呀?他他他……他当时年纪那么小,就为了你们,进那破洞,搞成那样,结果你们、你们居然还不告诉他?”我一下就火了,从地上爬起来。
我是万万没想到她会如此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路灵平静地看着我跳脚:“上一代掌灯人不愿意让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揽大局,但命运使然,他也确实当上家主了,木已成舟,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
“没……不是,怎么就没有意思了?你也不看看那是他愿意的吗,你们就这么干,这么逼他?他当时才五岁啊,变成孤儿找不着父母已经很可怜了,豁出命就只为了让你们能够接纳他,让他姓个路,给他一个姓这很难吗?”我说。
路灵冷笑:“你胡诌什么?他五岁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呢,你怎么会知道他当初决心进洞的时候在想什么,说的好像你知道些什么一样。”
“我怎么就不能知道了?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了解了,再说你当时不也…不也才屁大点儿。”
路灵明显被我说烦了,眼看她手又往腰上的刀带上摸,我见状连忙止住了话头,她这才收回那想将我五马分尸的眼神,话锋一转:
“现在你的问题解决了,身体恢复的差不多,过几天你就坐车回家去吧,我很快也要走了。”
我稍稍反思了一下,想来我确实没有资格去做这些责问,虽然我一周的昏迷中屡次进入那场幻境,甚至可以说,我几乎成为了当年事件的亲历者,但那究竟是真实的,还是纯粹属于我自己的臆想,尚不明晰。
我不打算将幻境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因为这让任何人听上去都很像是一个执着的疯子在讲自己所做的白日梦。
而且,关于路家的任何事,都不可能是我一两句话就能控制得了的,他们家根系错综复杂,除了路灵,听说还有另外四位掌灯人共同操持家中事务,路阿爻身不由己,路灵更不会因为我的一两句话就改变想法。
我拍了拍裤子上的土,看向她:“你们不是有规矩吗,外人不帮,你现在救我一命,这人情,我怎么还才合规矩?”
“小爷爷,你这辈子能不再来路家捣乱,我就谢天谢地了,哪还敢要你还人情?”路灵说着,三两步就轻盈地走上了吊楼的台阶。
晚上白神仙嘱咐我短时间内不能见风,所以让我还是在吊楼里休养几天,等好的差不多了再给我截个三蹦子彻底送我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