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晚上演出大获成功。不知是不是新琴的功劳,傅莲时半个月没练琴,上台了却弹得神采飞扬,毫无纰漏。
  在谈好的酬劳之外,酒吧老板硬是多给了三百块钱,当作首演的额外酬谢。
  卫真把钱分了四份,高云、贺雪朝、傅莲时,各拿一份一样的,末了从自己那份抽出一张,给高云说:“油钱。”
  高云摆手说:“我不缺钱。”卫真说:“家里有钱和自己挣钱,还是不一样的。”
  高云接过那一张纸币。卫真又拿一张,给贺雪朝道:“旷课的钱。”
  最后他把自己剩的、连带老板多给的三百块,叠在一起问:“这些给傅莲时,你们没意见吧。”
  两个人摇摇头,傅莲时慌道:“给我那么多干嘛!”
  “就这一次多分给你,”卫真说,“你点点看。”
  傅莲时一数,加起来五百出头。他更慌了,摆手说:“我又花不了这么多。”把钱推还给卫真。卫真不接,傅莲时求救似的到处找曲君。
  曲君也说:“你拿着就行。”傅莲时拿着那一叠烫手的厚钞票,结巴道:“太、太多了。”
  正在此时,小宝吆喝说:“傅莲时是我堂弟!”挤到后台,想找卫真要签名。
  曲君故意提高声音,说:“卫真意思是,你现在一晚上就能挣五百块。以后再有人让你出去打工,一个月挣五百,你就不要管了!”
  白天小宝答三个问题,随便挣去十块,傅莲时还有些不忿。现在这十块钱已不足挂齿,甚至他被克扣的五十、黄萍要求的五百,都变得轻飘飘的。
  小宝肯定也听见了这一句话。隔着挨挨挤挤的人头,堂兄弟对望了一眼。
  好些人拿着本子要签名。卫真为了答谢那多拿的三百块,耐着性子签过去。排到小宝,他把签字笔一扣,塞给上一个人,说道:“就签到这儿了,以后等咱们发了专辑,拿cd来签名。”
  众人哄笑起来。小宝没拿到卫真签名,只能端着本子找傅莲时。
  如今傅莲时完全不恨他了,看他拿的还是记账用的笔记本,有点儿可怜,还有点儿亲切,给他签了自己的名字。
  小宝却很尴尬,也不道谢,合上本子走了。
  曲君调笑道:“以后那什么中学,把你签那张退学申请也裱起来,挂在校友榜上。”
  “才不要,”傅莲时说,“好丢人。”
  可能因为拿着五百块,连退学也不是那么难为情的事了。傅莲时嘴里说丢人,实则没有钻进地缝逃走的冲动。
  一直到回宾馆,高云给他们分钥匙,自然而然道:“卫真哥单人间,我和雪朝一间,傅莲时和曲君哥睡,没问题吧?”
  订这间单人房,曲君想的是要么自己睡,要么傅莲时睡,免得尴尬。
  但高云毫不知情,把他俩分到一间房去了,他也不能再拒绝。
  两个人心里都有鬼,甚至不敢面面相觑。谁都不做声,默默地走回房间。
  【作者有话说】
  意大利香肠跟蘑菇~
  第72章 等待美丽的春天
  大宾馆房间很宽敞,带小阳台,单人床中间隔开一步远,放一张床头柜。不像艺术村招待所似的连在一起。二十四小时供应热水,浴室配豪华浴缸,更不需要暖瓶打水。
  两人谦让一番,曲君洗了澡、洗了头,出来看见傅莲时坐在床上,抱着新贝斯,不弹,面前放一本笔记本,但他也没在写歌,只是将脸颊亲昵地贴在琴颈上。
  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傅莲时穿了一件松松垮垮的旧t恤衫,底下穿短裤。长且直的双腿延伸出来,伸到脚踝,有一条细细而坚韧的跟腱,一块玲珑凸出的骨头。曲君说:“你……”
  才开了头,傅莲时斜他一眼,马上把腿收回被子里。曲君一分神,把要说的话忘了,改口道:“你在写什么?”
  傅莲时让让身子,给他看空白的笔记本。曲君见他抱着贝斯不撒手,又笑道:“新琴好用么?”
  傅莲时点点头,没有多的话了。曲君有点儿受不了他的冷淡。过了一会,傅莲时把琴轻轻放回盒子里。
  他每动作一下,曲君心里就痒一痒,觉得他好像要与自己说话了。然而傅莲时始终没做声。收完了琴,把被子拉到脖子,又翻了一个身,背面对着曲君。
  这样痒来痒去,始终挠不到实处。曲君难受急了,主动问:“《火车》是写给我的吗?”
  《火车》还没排好,所以今天没唱,但大家看了都很喜欢。傅莲时说:“不是。”
  曲君说:“那送我的歌呢?”
  傅莲时不响,曲君就坐在床边擦头发。沉默半晌,傅莲时忽然轻轻说:“曲君。”
  曲君停下动作,全神倾听。傅莲时道:“你不用这样讨好我。”
  曲君怔了怔,傅莲时仍旧背对着他,继续说:“那天晚上的事情,你就忘掉吧。”
  曲君没什么感想,继续擦头发。傅莲时说:“我要睡了。”伸手拉灯绳。
  “啪”一声轻响,他那边床头灯灭了,半边屋子暗下来,半边还微微亮着。曲君突然感觉胸口挨了一拳,还没办法还手,眼睛一下热了。他丢掉毛巾,匆匆推开阳台的玻璃门,坐在咖啡桌前面。
  傅莲时扭头看了一眼,发现他隔着门也在看自己,很快又转回去了。曲君越想越接受不了。傅莲时知道他的秘密,数月以来一直在亲他、抱他,到头来又是傅莲时要他忘记一切。
  以前他在艺术村,朋友来来去去,不告而别的也有,还有一些走了就真的杳无音信,再也没有联系过。他顶多遗憾,不至于难受太久。每个人生活各是一条线,线团解开,大家各奔终点,实在算不上奇事。
  但傅莲时消失半个月,他生活真像天翻地覆似的痛苦,每天要么在幻想要么在自责。就像一旦爱摇滚乐,他就想不起没有摇滚的日子如何生活。
  傅莲时独自躺在黑暗的屋子里,躺了一会,好像真睡着了,反而翻过身对着他,眼睛是闭着的。
  他们回到酒店也才十点多钟,现在不不过十一点半、快要十二点。以往东风乐队演出结束,傅莲时总是很激动,半夜两三点睡不着。这会儿睡得早了,甚至不想着听《顺流而下》也能睡得着,自立了,算不算饭馆生活刻下的烙印?
  楼下灯火也依次灭了。夜晚街道没有人,只有冷风无穷无尽地刮。曲君静静地坐了半天,手脚冰冷,终于回到床上。但他躺着也睡不着,当初是他要拒绝傅莲时,傅莲时真的照做了,他反而坐立不安。他行事上对傅莲时总多一点包容,但心里又少很多宽容。
  熬到凌晨一点多钟,曲君翻身下床,在傅莲时面前定定站着,看了一会。傅莲时没有醒的意思,他伸手推推傅莲时肩膀,说:“醒醒!”
  傅莲时还以为天亮了,挡着眼睛。见眼前没有亮,他又笑笑,放下手去抓曲君的手臂,叫了一声:“曲君哥。”
  曲君说:“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傅莲时“啊”一声,忽然清醒了,往后退开。曲君逼问道:“忘了是什么意思?”
  傅莲时说:“忘了就是忘了。”想要背过身去。曲君抓着他肩膀,不让他转身。傅莲时看了一眼肩上的手,恶狠狠说:“忘了就是想通了。”
  曲君说:“那要是我忘了,我们能不能和以前一样?”
  “以前是哪个以前,”傅莲时说,“我和您认识吗?”
  知道他在生自己气,曲君反而心定些,笑道:“以前就是,那天晚上以前。”
  傅莲时想也不想说:“不行。”曲君说:“为什么不行?”傅莲时说:“因为我想开了。你不喜欢,我当然不会强求,好像我骚扰你一样。”
  曲君笑笑,说:“那好吧。”傅莲时咬牙切齿说:“行!”把他的手一把推开,就要转过去睡。曲君说:“你生什么气?”
  傅莲时使劲地扯着被子,僵持半晌,曲君始终不松手。傅莲时干脆闭上眼睛装睡,再不理他。曲君说:“傅莲时?”
  傅莲时不响,努力地放平呼吸。他感受到曲君的视线,眉心一跳一跳地紧张。忽然他脸颊碰到两片什么东西,柔柔的,凉的,但同时又是温暖的。
  他慌忙睁开眼睛,曲君也不说话,直起身子,回自己床上去了。
  翌日,东风乐队在市内玩了一圈,看了博物馆,觉得也挺有趣,跟北京是不同的风貌。众人打算回去时就慢慢地开车,在北京周围绕一圈,开到哪里演到哪里,顺带可以为比赛积攒经验。
  但傅莲时还是不爱搭理曲君。大家回宾馆,坐在车上,曲君说:“写给我的歌呢?”
  傅莲时硬邦邦说道:“已经忘记了。”
  众人纷纷问怎么回事,曲君说:“傅莲时要送我一首歌。”
  贺雪朝起哄道:“我有没有份?”傅莲时说:“有。”高云也问:“我呢?”傅莲时说:“有。”
  曲君说:“那得给我写一首比《火车》还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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