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高云显然也嫌曲子简单,突然咚咚咚敲了一连串六连音过鼓。大家都吓了一跳,朱来横他一眼,没有喊停,继续往下唱。高云越敲越来劲,摇头晃脑,加各种花,不亦乐乎。
  唱完整首,朱来忍无可忍,把歌词往桌上一摔,怒道:“高云,你干什么!”
  高云说:“这歌没什么好敲的,按谱子敲,不如直接用鼓机。”朱来说:“那你就乱敲么?”高云叫道:“怎么叫做乱敲呢,节奏都是对的。”
  傅莲时想要劝架,但他经验不够丰富,劝架的方式也甚单薄,说:“没关系没关系,再来一遍就好了。”
  他俩只当没听见劝架。朱来说:“你加一次两次,我懒得管你。一整首都是鼓的声音,你怎么想的?”高云说:“你想给那两个退队的下马威,我才改的。”
  朱来道:“我……”才说一个字,高云觉得自己好心当了驴肝肺,“咚咚咚”敲军鼓,把她话头截断了。朱来气得发狂,尖叫道:“你和卫真也这么说话吗!”高云敲得越发地响亮,努力将这句话也掩盖过去。
  他们两个才说不会吵架,现在就吵得天昏地暗。傅莲时劝来劝去,始终没人听他劝架。他被鼓声震得头晕脑胀的,转头问吉他手小笛:“以前也这样吗?”
  小笛怯怯看他一眼,没敢作声。傅莲时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发泄不掉,就连倾诉对象都找不着。他暗暗下定一个决心,下次再来排练,一定要提前准备好应对措施。而且不管他俩吵成什么样,自己绝不再劝架了。
  今天的排练不欢而散,到最后也只排出来最简单的那首曲子。第二天高云没现身,估计还在赌气,到第三天才开了车来接他。傅莲时坐上后座,央求说:“高云哥,再接个人吧。”
  音乐圈子里氛围好,朋友参观排练是常有的事。有时哪个乐队演出精彩,还会有陌生乐手托人介绍,辗转上门,学习技术和音色。高云倒也不以为意,问道:“去哪里?”
  “小青蛙,”傅莲时说,“我要把曲老板带上。”
  高云失笑道:“为什么要带他?”傅莲时说:“一会你们吵起来,没人搭理我,我就让曲君哥教我学英语。”
  他跟曲君两天没见面了,这两天也没背单词。拐到琴行门口,曲君正好打开店门。傅莲时大叫一声:“曲君哥!”跑上去抱着。
  衣服外面有层凉气,只有领子底下、头发里面是暖和的。傅莲时本来还想卖关子,听见他含笑说:“出什么事儿了?”立刻把竹叶青乐队的首尾,倒豆子一样倒干净了。
  听说又是余波作梗,曲君登时也想看热闹,直接将店关了,一起去竹叶青的排练室。
  他们走到地下室,朱来已经听到脚步声,以为只是男朋友跟傅莲时,催促道:“快一点,小笛早就来了。”
  曲君拉开门,探头进去说:“您好,您好。”
  朱来抽气道:“傅莲时不是讲,不认得……”高云说:“这是曲君哥。”朱来便招呼道:“您好。”
  “我说什么?”傅莲时奇道。
  “说你不认识飞蛾。”
  曲君笑吟吟地看向傅莲时,傅莲时说:“对,我不认得呀,怎么了?”
  朱来犹豫再三,还是说:“没事儿。”给曲君搬来一张凳子,殷勤道:“我们乐队编曲不好,歌也是以前写的了,有什么意见,您尽管提。”
  第54章 补习班
  曲君笑道:“我又不会这个,有什么好提意见的。”
  朱来说:“那就不提吧。”曲君道:“随便看看。”朱来像录音机一样重复:“随便看看也好。”
  之前排练不尽愉快,大家再次见面,都还有些淡淡拘谨,放不太开。先排上次合过的歌,高云四平八稳敲完了,没再加花。傅莲时其实有许多想改的地方,但看高云都听话了,自己也没理由发挥。到底是别人的乐队。
  一曲终了,朱来问:“曲君哥,你觉得怎么样?”曲君撑着下巴说:“还行吧。”
  傅莲时心知肚明,曲君嘴很甜,几乎不说重话。连数学考二十七分都能叫做“不错”,到“还行”,已经是不太满意的形容。
  接下来几首曲子,比第一首稍复杂些,但也差不了太远。连朱来也察觉氛围不好,叫他们都停下来,自己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傅莲时想时机到了,斗胆说道:“还是改一改编曲的好。”
  “其实我也清楚,”朱来说,“但我自己不会乐器,也不会编曲。六首歌都要改,还要练好,根本不可能。”
  竹叶青以前作曲编曲,都由贝斯与鼓手包揽。朱来跟小笛主要管作词,所以帮不上忙。高云顶多能敲鼓,管不了其他器乐。傅莲时倒是能写编曲,但他一个人改六首歌,还要兼顾学英语,时间绝对来不及。
  “好吧,”高云说,“咱们继续练那个儿歌。到时候在余波他们面前,也唱那个儿歌。”
  朱来气结,啐了一声说:“那你有什么办法?”高云道:“没有办法。”
  原来他俩根本没有和解,为了排练勉强相处罢了。三言两语,又吵起来,就想傅莲时这次懒得劝架,直接坐到曲君身旁。
  嘈杂的世界之中,曲君问他:“英语背了没有?”
  傅莲时登时很泄气,一来他希望曲君说些别的,二来他的确没背单词。但他又的确把书拿出来看过,顶着心虚说:“背了。”
  曲君说:“背了几个?”傅莲时不响。曲君干脆直接问他,这个词怎么拼、那个词怎么拼。傅莲时发觉他记性非常好,不用翻课本,居然就能记住单词表里的东西。
  问了几个单词,傅莲时答对一大半,每个词能对一大半的字母。曲君气得笑了,脸上有种傅莲时很熟悉的、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傅莲时说:“你、你别这么看我,像学校的老师一样。”
  曲君定了定神说:"你背得下来,我就高兴了。"
  这话也是学校老师说过的。曲君说:“今天没有笑话讲了。”
  傅莲时小声说:“哦。”曲君便絮絮叨叨地开始讲题目。这一题错因为时态不对,那一题人称不对。
  讲了半晌,他看傅莲时听不太进去,说道:“英语还算好学的。要是你学别的外语,俄语法语,学德语,一个词还分阴阳。”
  “什么叫阴阳,”傅莲时说,“‘男人’是阴还是阳?”
  曲君话到嘴边,想起这是和学英语无关的话题,生生忍住了。傅莲时又问:“日语有没有阴阳?”
  曲君提高声音说:“这一题!”傅莲时道:“好吧。”
  就算曲君用严厉的方式对待他,他心里好像也滋生不出敌意。目光一直被牵引,常常飘到曲君耳垂上去。
  学了半晌,傅莲时背得面如菜色,好歹学进去一些题目。
  他基础不好,难得专心那么长时间,头晕脑胀,好像过敏又要犯了。曲君这才放他休息。
  傅莲时把书一合,长叹道:“我觉得我考不上大学的。”
  曲君绞尽脑汁安慰:“张爱玲说了,大学毕业生也找不到事,找到事是一个月五六十块。”
  “那时候有没有分配工作?”傅莲时说,“她读的哪里的大学?”
  曲君单记得这一句话,不记得别的。傅莲时道:“唉,我也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想,就算开学考过了,爸爸妈妈,肯定还要我考大学,然后毕业,工作。不说了。”
  高云与朱来吵到尾声,进入生闷气的环节,没那么剑拔弩张了。傅莲时抱着贝斯,起身问道:“所以要不要改编曲?”
  高云说:“不改。”朱来问道:“要是请你帮忙,你能改出来几首歌?”
  要将编曲写得好玩,还要气质契合,不仅要灵感足够,还要了解曲子的情感。竹叶青的歌是别人写的,理解起来是件劳心劳力的事情。
  傅莲时算了算:“顶多两首吧。”
  演六首歌,只改两首,多少有点不伦不类。要是安排得不好,容易高开低走,让气氛掉下来。朱来又有些犹豫。高云一边敲鼓一边嚷道:“唱儿歌,唱儿歌。”
  “多找几个人嘛,”曲君说,“谱子有了,练出来顶多三天、四天。”
  朱来眼睛一亮,曲君说:“叫秦先改两首。”
  秦先最近状态好转,慢慢能够复工了。他写一首歌非常快,编曲就更快。朱来看到了希望:“我们乐队不太有名,秦老师能理我吗?”
  曲君保证道:“他肯定给我面子。”想了想又说:“关宁也来一首。学校放假了,她也没事干。”
  最后还剩一首歌,曲君想不出人选了。他朋友虽多,能够随意支使的毕竟是少数。朱来已然喜出望外,说道:“留一首也行。”
  “一起改了吧,”曲君下定决心说,“最后一首我来试试。”
  朱来吓得不知说什么好了。一开始她坚持要演出,只是咽不下那口气,想叫退队的队员看清楚,“竹叶青”不是非他们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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