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蛊毒?”张瞎婆晃晃头,“你招惹谁了?这年头能下蛊毒的人可稀少着呢?”
我欲言又止,斟酌半晌后说:“是个年轻人,应该容易解的吧?他年纪又不大,下的蛊估计也强不到哪里去。”
张瞎婆把住我的手脉,片刻工夫后脸色肉眼可见沉重下来:“你确定是年轻人?我怎么感觉,嘶——”
“解不了。”张瞎婆下了判断,“至少我解不了。”
“啊?这,这么严重吗?”
“你体内的蛊太凶了,而且它和你融合的太好,几乎跟你合为一体,强行分离,不仅老婆子我会遭到反噬,你也非死即残。”
我倒吸一口凉气,脑子嗡嗡地响,难道我真的还必须回去,跟凌逝一起活到死为止?!
“要解这类蛊,要么是蛊师亲手为你解除,要么……”张瞎婆沉声,“杀死蛊师,蛊自然而言就解开了。”
“杀……杀死蛊师。”
这是要让我杀了凌逝吗?!
心事重重下,我多拿了些银票给张瞎婆,转身离去时一只似枯枝的手握住我的手腕,张瞎婆低声嘱咐我,“小心身边人。”
凌逝的脸在脑中一闪而过,我点点头,意识到她看不见,应道,“好。”
8
太阳西沉,第一天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中过去了。
我踩着拉长的黑影往二叔家走,老远就看到好几个家丁在门口提个灯笼东张西望,其实一个家丁扭过脑袋看到我,竟大叫一声,边那几个家丁朝我的方向看过来,脸上无一例外各个惊恐万分。
“鬼,鬼啊啊啊啊啊!”
“真的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看着他们跑进宅子里奔走相告的样子,我加快脚步赶过去,心里眉目也清晰起来。
我失踪这几天,二叔寻觅无果后莫不是已经认定我死绝了,连葬礼都给我举办好了。
我笑了笑,什么鬼不鬼的,我还有影子呢。
正想着二叔,二叔就急匆匆从宅子里出来,我也恰好跑到了门口,差点和他撞个满怀。
“二叔,我回来了!”
二叔瞪大眼上上下下看了我一遍,探了探我的手背发现是温热的后,他指着我哆哆嗦嗦道:“回来了侄子……你的声音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就算我告诉他他估计都不会相信。我摸摸鼻子,随便找来个借口:“我发了几天烧,醒来后就嗓子就变成这样了。”
“发烧?你在哪里发烧?”二叔起疑心道,“那座山上?”
我点头:“是啊,差点出不来。”
“那座山太邪乎了,二叔,你是不是有派人来找过我?”
“啊,是啊。”二叔说,“去找你的没一个回来,我以为……以为你死了。”
我错过二叔看了看宅邸院子,横梁上还挂着白布条,风一吹就飘飘然随风舞动,在寂静夜色中着实有几分阴森。
“别看了别看了,晦气。”二叔挡住我,朝院里吆喝,“郑管家的,出来接少爷去休息!”
我的脸上闪过一丝微妙,沿着二叔的手看去,大拇指上戴了个好生耀眼的金戒指。
“有没有别的伤,需要我再寻个医生过来看看?”二叔面露担忧,替我狠狠出气,“真是可怜我的侄子,放心,等我找到了那几个劫匪,定扒了他们的皮!活腻了是不是,敢动我侄子!”
“二叔,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没抓到劫匪吗?”
“哎。”二叔叹气,“你也知道,他们这类山路劫匪神出鬼没,背后也有个大势力靠着,二叔我就个卖布商人,找他们还是有些费劲的。”
“但你放心,一找到他们,定要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我看着二叔伸出拳头佯装要揍人的滑稽样笑了笑:“谢谢二叔,我先去休息了。”
“行,待会我再派人给你送点衣裳点心过来,你看看你这件丝衣,线都勾了,扔掉吧。”二叔朝郑叔使了个眼色。
“是,老爷。”
我的目光在郑叔纵横皱纹的脸上停留几秒,在他端来三盘刚做好的西洋饼干时,我叫住了他。
“郑叔,您最近是不是忙坏了,感觉您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郑叔面露诧异:“近些日子操心少爷丧事可能是有点…..不过如今少爷回来了这等晦气事我待会就去撤了。”
“这样啊。”我不冷不淡道,“下去吧,我吃完点心就要休息,没事也别再进我屋了。”
“是。”
门吱呀一声轻轻关上,我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目光上下打量这刚端来的饼干。
夜半,我早早关灯,门口就发出悉悉索索的动静,很小声,如果不是我伏身躲在门后根本难以注意到。我看了眼丝毫未动的饼干,屏住呼吸。
有人在贴着我的门偷听。
蹲得脚发麻了,门外那人才悄声离开,我透过门缝往外看,瞧见郑叔低着头匆匆往我二叔房间走去。
9
“混账!你不是说万无一失的吗!他他他,怎么还活着回来了?!”
“老爷,我真当不知啊!进了那座山的人根本不可能活着出来,我调查好了我才敢跟您提议的啊!”
我猫着腰躲在二叔房门一边,心下一沉。
“那山上有个杀人不眨眼的鬼,谁一踏进他的邻域他就会派毒虫去咬死,这么多年了,无一人逃过,无一人生还!”
“那他是怎么回事?他个毛才刚长齐的小屁孩有这么大能耐?”
郑叔畏畏缩缩道:“回来的,该不会是……鬼吧?”
一记清脆的巴掌声从屋内传来。
“少糊弄我,他是活是死我不知道?”二叔气忿道,“该死的东西,当年就该和他爹娘一块烧死,我怎么偏偏就遗落下他了呢,呸!这几年白吃白喝我家的粮,要不是为了我哥留下来的遗产谁愿意养他?”
“再过半个月就他20岁生日了,我得快点想办法解决掉他,不然我哥那钱财就要全归他所有了,我这几年的心血都白费了。”
“呵,情深意厚的样子装装给周围人看的,他还都当真了。”
“不过这样也好。”二叔的声音渗上阴狠,“除掉他的时候用不着费太大劲。”
我捂住嘴几欲呕血,胃里翻腾着阵阵恶心,简直不敢相信这般恶毒的话能从我最信任的二叔嘴里说出来!
尽管刚进府里我就察觉到二叔和郑叔的反常,可,可真亲耳听见…..
这么多年,我居然一直在跟弑杀我父母的人一起生活,甚至还尊敬他仰慕他……甚至这一次我的遇害也是他的暗中规划!
我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心中万分悲恸,附在门边静静听他们要如何置我于死地。
有一道声音不知从何而来,它放大我内心的恨意,鼓舞着我、推动着我,为我出谋划策。
10
夜深,挂在横梁上的白绫还没拆下,一个硕大的黑色“奠”刻在正堂里,我的遗像端正地摆在供桌之上。
我伫立在门口,和遗像中的自己隔空对视。
火焰沿着垂地的白绫,悄无声息蔓延至木梁。漆黑寂静的宅邸瞬间变得热闹起来,扛着水桶夜半爬起来灭火的下人一波接着一波。
“失火了!失火了!”
“快起来救火!”
熊熊的焰火照亮我的脸,热浪张开血盆大口将我拆解入腹。
我难受地退了两步,周边有人一把把我拉过去:“少爷别离火源太近,当心引火烧身!”
我被人架着到一边歇息,听见他们离开时嘀咕我是不是从山上死里逃生下来后脑子跟着发傻了,跟丧心智似的,徒徒站在原地等着火来烧?
我捏紧拳头,闭上眼睛却全是方才火的余光,鼻腔内也沾满了呛人的烟灰味。
这是一场延续烧了十多年的火。
火光中出现的不仅有我那快化为灰烬的遗像,也有父母那已然燃烧到看不清面目的脸,甚至静下心来,在木头断裂声中,我还听见了他们撕心裂肺的喊叫。
我握紧藏在衣袖里的刀柄,整个人如被下了咒般反而变得愈发镇定,有股无形的力量在无限支撑我同时刺激我。
我起身,朝此刻不远处正跺脚骂人的二叔走去。
我要亲手灭了这场火。
过程远远比我计划的来得顺利,我大步流星,穿过一众心思只在灭火的下人来到二叔旁边,二叔见是我,张开嘴刚要跟我说话,我便一刀捅了上去。
“…….”二叔瞠目结舌瞪着我。
我搀住二叔倒下来的身子,忽视他不可置信又惊恐的神情,在将他丢进大火之中前,我摘下他大拇指上本属于我父亲的当家戒指。
“二叔,不是你的东西,就别贪念。”
提着水桶来的下人刚要请我们离火远些,探着脑袋瞅见我手里的血和奄奄一息的二叔,脸色顿变。
“少,少……少爷杀人了!”
尖叫声引得周围只顾灭火的下人看过来,场面一时混乱起来,他们一脸惶恐地看着我,仿佛我是什么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