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是哑巴来了。
  我只好再次放下相机起身去开门,懊悔自己不该锁门,寄人篱下居然还把房主关门外。
  我登时觉得难为情,快步走过去,声音染上歉意:“不好意思,我……”
  吱——
  门开了。
  我收回悬浮在门把手上的手,缓慢蜷缩手指往后倒退两步。
  哑巴抱着黄白色的格子被套,站在外面居高临下看着我,他略显僵硬地偏了偏脑袋,黑发垂到一边,似乎是在好奇我此刻错愕的神情。
  门开了?
  我深吸一口气。
  可是,我还没解开锁啊?
  第3章 1:05
  哑巴家的锁是老式铁插销,需要将门栓插进铁圈里才可以锁上。
  而现在,我发现这里根本没有挂锁的铁圈。
  准确来说很久以前应该是有的,因为我看见门框边上为固定铁圈而凿出的两个小洞。
  看着粗糙的磨损痕迹,我猜测这铁圈是被暴力卸下来的。
  我摩搓刚才上锁的指腹,不禁怀疑自己真的有锁门吗?
  错觉吧。我想,肯定是搞错了。
  我没再把心思放在这无关紧要的猜想上,收回打量的目光,连忙让干站在门口捧着被子的哑巴进来,然后接过被子往床上铺开,嘴里不忘一连道了好几声谢:“谢谢谢谢!”
  等万事具备,我转过身,发现哑巴正侧过脑袋盯着门锁瞧,看样子他刚才也是察觉到了我注意力都在门锁上,估计此刻心里还纳闷我究竟在看什么。
  我摸摸头,想把这个小插曲快点翻页,于是我问哑巴:“你叫什么名字?”
  哑巴拉过我的手,伸出食指在我的掌心里写字。
  掌心肉是块很敏感的皮肤,哑巴写字的动作很轻,像棉花般挠着我心尖似的,感觉很微妙。
  因为哑巴名字笔画太多,他一连写了三遍我才勉强猜出个姓,“凌……?”
  哑巴点点头,不厌其烦,耐心十足的陆陆续续又重复写了了好几遍,我终于福至心灵:“凌逝?”
  “我叫时涸,时间的时,干涸的涸。”
  我也郑重介绍自己,虽然他无法叫出我的名字,而我也准备等二天一早便离开这里前往锢山。
  算是认识了位路途中有着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翌日,我起床叠好被子,收拾好自己物品后走下楼,凌逝正在桌子前缝缝补补什么。
  听见声响他转过头,然后起身过来把一样小东西塞进我手心。
  我定睛一看,他塞给我的是个淡黄色小锦囊,不同于景区商品店里流水线上制造出来的锦囊,凌逝给我的这个无论是从布料还是刺绣上都完全秒杀那些科技制品。
  我忍不住抚摸上面细密的针线,绣的是两朵娇艳、缠绵于一起的粉色夹竹桃,很精致。我抬眼看了看凌逝,忽然觉得他就跟夹竹桃一样,美艳却又带着毒气。
  凌逝展开一张写有字的纸,递给我看,字迹遒劲:
  【山里蚊虫多,我有在锦囊内放驱蚊的草药,你带走吧。】
  未免也太贴心了吧。
  我对凌逝好感倍增,不知道是第几次向凌逝道谢了。
  凌逝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屋前还有块院子,可惜植物全枯死了,显得光秃秃不是很具有美感。我回头望了眼这座古色古香的青砖乌瓦房,只身回到连绵的雨雾里。
  车子顺利踏出泥泞,我为此长松一口气,踩紧油门悠然离去。
  越往山里面行驶,光线就变得越来越微弱。树枝枝干犹如一张庞大的蜘蛛网,结结实实遮挡住了天空。
  青苔爬上岩石,我的视野里几乎只剩下了趋近于黑色的绿,不得不打开车灯照明,可空气中似乎流动着瘴气,黄色的光在雾气中可见度并不高,效果微乎其微。
  颠簸的石头路晃荡着我的车,挂在后视镜上的锦囊也摇摇晃晃个不停。
  我皱紧眉头,心想前方情况和环境要是还要恶劣,那我就不得不放弃这一次野外拍摄,毕竟当下情形不容乐观,我要是继续莽撞前进,极有可能会迷失在丛林里。
  大约又坚持过了两三分钟,我气馁了。
  一眼望不到头的幽深。
  没想到我连锢山的边边角都没碰到就打退堂鼓了。
  我挫败地打方向盘,准备掉头回去,一直亮着的车灯忽然暗了两秒,短暂陷入片刻黑暗后,前方路段居然出现了一片若隐若现的村庄?!
  我揉揉眼睛,什么时候出现的?刚才还没有的。
  太不可思议了。
  怕是幻觉,我又在原地歇息了五分钟,那片村庄的模样仍旧存在。
  山,水,甚至还有村民!
  去?不去?
  我咬牙,都到这里了,赌一把吧。
  车子疾驰而去。
  车窗外的景色疯狂倒退,我心跳得飞快,手心紧张到沁出汗水。
  终于!
  我喜出望外,终于开出了暗无天日的山!
  而村庄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清早离开时凌逝的家。
  我的笑意渐渐淡去,这是……绕了个弯又回来了?
  我环顾四周,这里的一切和离开时所见到的截然不同,那条困住我的泥泞路此刻干净无比,根本看不出来有下过雨的痕迹。
  雨?
  我猛地望向晴空万里的天,如果不是雨刷器上还保留着一路闯来的雨水,我真的要怀疑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雨什么时候停了?
  按耐住不安的情绪,我走上前敲了敲凌逝的家门。
  凌逝推开门,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像等候已久。不同于昨晚的僵硬与飘渺,他脸上有了几分常人呼吸的血色,我跟在他身后也没有了他下一秒就会飘散的担忧。
  我恍惚地看着生机盎然的院子,粉红的夹竹桃压过围墙,开得夺目。
  早上离开前也是这样的吗?
  凌逝脱去繁华的民族服饰,换上了一件相较于简单的常服,称得他出色的相貌更加突出了。他递给我一杯芳香扑鼻的茶,温度恰好,我看着沉淀在杯底的绿茶叶,一饮而尽。
  【要去休息一会吗?】凌逝在我手中写道,【我已经提前替你整理好了床铺。】
  我点点头,瞬间觉得自己精疲力竭,腰背酸痛不已。内心又感到奇怪,凌逝这次写字居然只写了一遍我就完全看懂了。
  熟悉的楼梯,熟悉的房间,熟悉的黄白相间格子被套。
  我关上门准备沉沉睡一觉,手无意中碰到了插销,视线往边上一挪,我倏地怔愣住了。
  洁白的墙上赫然有个小铁圈。
  我摸了摸,触感冰凉,它是真实存在的。
  第4章 1:06
  我叫时涸。
  今天是我住在凌逝家的第三天。
  我不清楚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当我有意识的时候我就已经陪在凌逝身边了。
  早晨照常喝完凌逝为我准备的茶,我来到院子里为花花树树浇水。看着水柱倾洒落下的彩虹,心情也变得美丽不少。
  我欣赏了会像瀑布般盛开的夹竹桃花束,忽然觉得脚下踩着的泥土触感有点怪异,我低下头,发现土地湿漉漉的,似乎是才翻新过。
  背后伸出只惨白的手,错开我采撷下一朵夹竹桃,乳白色的汁液从末端流出,沾到了凌逝皮肤上。
  “有毒!”我惊慌道。
  凌逝却不以为意,左右摇晃花看了看,接着在我手心写道:【最近花开得艳,能麻烦你帮我摘一筐吗?我想用作于药材。】
  凌逝拎出一个平时用于装杨梅果子那样的竹筐,挑挑手指,丝毫不给我拒绝的机会。
  内心滋生出一股莫名的惧意,这股惧意钳制着我,令我不敢忤逆凌逝。
  在凌逝潮热的目光下,我弱弱道:“好。”
  剧毒汁液流淌指尖,它们一点点侵蚀、灼烧我的皮肤。半个小时后,竹筐堆满了美丽的花,而我的手红肿又瘙痒。
  交由凌逝前,我先自己去水池前冲了好一会凉水,等折磨人的症状有所消减,我才踩着门槛进到里屋。
  凌逝坐在椅子上,周围落满了瓶瓶罐罐的药材,他看见我,招招手让我凑近些,然后从几个瓦罐里抓药,丢到药碾子里研磨。
  我把花推过去,他却连看都不看一眼。
  怅然若失下,我干脆席地而坐,轻车熟路地趴到凌逝腿上,凌逝腾出手摸了摸我的下巴,像在逗猫似的。
  我也不觉得哪里怪异,潜意识告诉我就应该这样做,仿佛这就是我和凌逝之间正常的相处模式。
  凌逝不会说话,他想我干什么只需要直接把东西递到我眼前,跟下命令似的,我没有拒绝的权力。
  就像现在一样,凌逝捏着一颗小药丸抵在我嘴前,他只是看我一眼,我就乖乖吃下了。
  很奇怪,我对于凌逝不光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顺从,还十分的信任他。
  “这是什么?”我问他。
  凌逝写道:【缓解疼痛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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