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她还没有想起关于伤疤的记忆,便信口胡诌:也许是为了让自己涨个教训所以才留着的。
  黎梦觉问她:现在还疼吗?
  阮清宵摇了摇头:没什么感觉。
  要不然她也不会这会儿才发现自己身上有那道疤痕了。
  黎梦觉又沉默了。
  阮清宵对背后的疤并不怎么在意,这道伤痕位置隐蔽,并不影响她拍戏,偶尔有例外情况也可以通过化妆遮住。
  更不会有人因为这道疤就对着她指指点点。
  不痛不痒,自然也该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但就在这瞬间,她触及到黎梦觉的眼神,恍惚觉得这或许是那双温柔眼眸中情绪最外露的一次。
  惊讶、不忍、同情。
  欲言又止的情绪积攒着,最终又随着一声轻叹散去了。
  也许就是个意外。黎梦觉点点头说道,想不起来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近似安慰的语气反倒让阮清宵跟着揪了一下。
  她不太清楚这种莫名的酸涩源于何处,只好归结于感动。
  但她不想沉浸在黎梦觉同情的眼神里。
  可惜不是什么见义勇为的勋章。阮清宵微微侧过头笑了笑,面露遗憾地说道,不然我们可真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
  她看向黎梦觉手上的那道伤痕。
  还真是巧。
  还真是有缘。
  黎梦觉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明了她未尽的台词。
  是啊,真巧。黎梦觉微微垂下眼睑,那点复杂的情绪全部敛去了,又恢复了往常温和慵懒的模样。
  缘分这种东西,不能深究。
  容易陷进去。
  所以这个由好奇和怜悯而起的节外生枝的话题该到此为止了。
  你是不是没吃午饭?黎梦觉扯开话题问道。
  嗯。阮清宵配合地回答,暂时还不饿,想晚上喝点粥。
  好,一会儿淘点米煮粥。黎梦觉答应下来。
  阮清宵睡了两天觉是真的睡够了,平常下午昏昏欲睡的时候,她捧着水杯靠在门边格外的精神。
  外面的暴雨下了一整个下午还远远没有停歇的迹象。
  黑压压的天幕仿佛看不到尽头,沉甸甸地往下坠,不知道是阴雨连绵遮天蔽日,还是真的到了太阳下山夜幕降临的时候。
  阮清宵没去看时间,只看着窗外的远山。
  看着像是电影里的世界末日。阮清宵说道。
  隔了一扇窗,一道敞开的门,黎梦觉正在明亮而柔和的灯光下切着菜叶子。
  考虑到大小姐因病忌了两天口,黎梦觉还是临时将白粥计划换成了咸粥。
  为了避免越帮越忙的惨烈后果,她给阮清宵泡了杯蜂蜜柠檬水,把她赶去客厅看电视,或者看看剧本。
  但阮清宵似乎觉得看黎梦觉做饭更有意思。
  什么?黎梦觉专注到没有听清阮清宵在说什么。
  没什么。阮清宵收回了前面那句话,我说姐姐真厉害,什么都会。
  外面乌云蔽日,里面确实柔和明媚自成一派的温暖小世界。
  就像是被无数虚拟作品构建描述过的家一样。
  阮清宵将视线从窗外转向厨房内。
  这样温馨的日子就快要结束了。
  阮清宵在某个瞬间无比清明地意识到了这个事实。
  她忽然有点难过。
  要是真的是世界末日就好了。
  将时间定格在这一刻,她死而无憾。
  >>>
  阮清宵不知道自己是在做噩梦,还是回忆起了什么片段。
  梦里是漆黑的雨夜。
  昏暗的房间,闪烁的电光。
  还有颤抖的自己。
  肩上的疼痛陡然间爆发出来,缓慢地蔓延向四肢百骸。
  然后是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她痛得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在喊什么,只记得泪水的咸腥味以及满嘴的铁锈味。
  绝望的尽头终于亮起一束光。
  有什么人忽然沿着光跳下来,然后将她一把搂进怀里,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不住地安抚。
  「别怕,别怕。我来了。」
  她费力地抬起头,想要看清楚那个模糊的面容,然而尽头的光化作漩涡,将那张脸和那些声音都吞噬了进去。
  别走
  她伸出手,无声地叫喊。
  下一秒,扭曲的画面变成了支离破碎的碎片。
  阮清宵感觉自己终于能够喘上气,在下个梦境的片段里,她清晰地意识到那是自己过去某段记忆。
  大概是在十三四岁的时候。
  她身上裹满纱布躺在病床上,一只手打着点滴,两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大哥坐在病床旁边,向来写满精明的脸上难得显露出几分心疼和后怕,平日里满口的利益好处都被吞进了肚子里,安静得像只鹌鹑,只老老实实地低着头削苹果。
  病房里一片诡异的死寂。
  这阵死寂很快就被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
  胡子拉碴、满脸憔悴的中年男人阮家兄妹的亲生父亲砰的一下推开房门,冲到病床前。
  阮父满目血丝,似乎许多天都没睡过觉。
  但这般殚精竭虑却并非因为担忧卧病在床的亲生女儿。
  「你跟警察说是你舅舅一家绑架的你?!」
  阮父冲着女儿怒气冲冲地咆哮,额头的青筋都一根根暴起,不自觉挥舞起来的拳头似乎就要冲向病床上的女儿。
  阮大哥脸色铁青,刷得一下站起来,忍不住冲着父亲喊回去:「那群垃圾有什么脸让我们喊舅舅?!」
  「而且我们家的车前不久才检修过,怎么偏偏就是那个贱人一家出现的时候出了故障!」
  「我是运气好,那天凑巧被朋友喊去拿东西才没有陪着妹妹一起去,那群人装备那么齐全,你觉得他们真的只是冲着妹妹一个人来的吗?」
  「我们兄妹俩死了,谁能得到好处,用屁股都想得出来!不过就你养在外面那个野种」
  「住口!」阮父一巴掌拍上儿子的脸。
  阮大哥的脸瞬间就红肿了起来,他呆怔了片刻,缓缓扭过头,伸手摸了摸嘴角的血迹,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父亲。
  阮父有些不敢直视他,便将头转向病床上的女儿。
  「这不是没出事吗,又没缺胳膊少腿。」
  阮父的语气起初还有些心虚,见没人反驳,就越发理直气壮起来。
  「这件事情要是闹大了,阮家的脸面要往哪里搁?」
  「更何况这件事根本没有证据,不过是一群闲得无聊的人在那儿捕风捉影,恶意揣测。」
  「身为阮家的儿女,怎么这点气量都没有」
  后面的话她都听不真切了,只看到被叫做父亲的男人嘴巴一张一合,面容逐渐扭曲成可怖的黑洞。
  她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哆嗦。
  憎恨和恐惧同时扎根,然后开始疯涨。
  啪嗒。
  大小姐?阮清宵?
  黎梦觉从轻拍阮清宵的手背,到用力摇晃她的肩膀,在考虑清楚要不要打个急救电话之前,阮清宵总算有了反应。
  阮清宵费力地睁开眼睛,在一阵想要呕吐的感觉中慢慢清醒过来。
  她看见刺眼的灯光,又下意识闭上眼。
  然后一只手掌挡在了她的眼皮上方。
  阮清宵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先看到那只手掌中略显斑驳的纹路,随后微微侧过头,又看到黎梦觉担忧的面容。
  你没事吧?黎梦觉小心地拨开她沾在额头上的碎发。
  阮清宵才发觉自己出了一声冷汗。
  你想吐吗?黎梦觉问道,我去给你拿个垃圾桶来。
  阮清宵摇了摇头,但因为没什么力气,动作轻微得几乎分辨不出来。
  黎梦觉正要起身去找垃圾桶,但刚刚挪动了下身子,就被阮清宵拉住了衣角。
  那点轻微的拉力就跟猫崽儿差不多,只够让黎梦觉感觉到她的动作。
  黎梦觉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又坐下了。
  因为她看见阮清宵那茫然的眼眸中透露出的惶然不安,还有那虚弱的近乎恳求的语气。
  阮清宵说:求你,别走。
  【作者有话说】
  努力恢复更新中=w=
  这两年可能是新冠后遗症,一直断断续续生病,其他症状倒是还好,眼睛状况大幅度下滑真的吃不消,所以可能经常需要休养qvq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令作者非常痛苦的事,后遗症还包括了阅读障碍(在一段时间内没办法准确理解文字的意思),当然现在已经好转了所以才能爬回来码字,但是平生第一次体会到对着文字脑子打结的感觉,对于喜欢写作的作者来说真的是一种折磨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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