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萧昶气喘,呼吸急促,他一把抓住那截雪白手腕,将人翻身压住:“九千岁这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秦误手里还捏着笔,他笔尖缓缓压到萧昶心口的位置,在那处画圈说:“不怕我趁机要了你的命?”
  “九千岁想杀我?”萧昶伸手拨开他披散垂肩的长发。
  “把命给我吗?”秦误手里的笔尖已经按进了萧昶的胸膛里,肌理凹陷进去,秦误眼里笑意渐浓:“做我的走狗,很容易丢掉性命。”
  “和许青言一样?”秦误走狗,背叛师门,死于非命。
  秦误未置可否。
  “好啊,属下自然是……甘之如饴。”
  “属下同许青言,没有分别。”
  ……
  第三日围猎,范围已然扩到整座御山,绵延近百里,广阔辽远,绿林如海,皇帝午席召宴,秦误没有随宴伺候,他的徒弟心腹伴架随行。
  净法依然坐在侧位,享佛王尊容,僧衣佛法,粗茶淡饭,若非气度矜贵,否则在一众富贵公子中格格不入。
  净法往日都是两个小童随侍身侧,今日却一反常态地带了女侍,女侍清秀可爱,眉目柔弱,惹人垂怜,规矩沉静地站在净法身侧,郎才女貌,教人遐想。
  然而净法形容镇定,待女侍同两位小童没有差别,疏远又温和,没有顾忌男女之嫌,反倒教人无可指摘。
  先前还意图窥探的眼光观望了一阵,没有得出个所以然来,自然也就息鼓偃旗了。
  宴席过半,酒水酣畅,宴场中的舞女翩然如燕,身段轻盈柔美,群起而舞,教人挪不开眼目,老皇帝目光浑浊,审视其中身段姣好的舞女,其中佼佼者,懂事的奴才知道规矩,会将人送到他的龙榻上,他眼目已经不清晰了,吃力地窥视纤瘦年轻的舞女,他伸手欲要舞姿最美的少女上前时,台下舞女忽然分散,长袖藏软剑,径直刺向老皇帝。
  侍卫眼疾手快拦下一剑,然而舞女力道轻盈,速度迅速,一剑收起后又要长刺一剑,一群侍卫紧急冲过来,刺客这才没得逞。
  老皇帝被刺到眼前的两剑吓到失语惊骇,浑身干枯的肌肉僵住,犹如走尸,狼狈地被太监宫女扶着向后躲,涎水从口中溢出,他哼哼着说不出话。
  太监慌张高喊:“快!救驾!”
  “保护陛下!”
  伴驾侍卫一拥而上,护着老皇帝向后退,舞女刺客四散,刺向皇亲贵胄,他们入宴一无武器,二无侍卫,生生被刺杀了十几个人,血流成河,奔逃追杀,乱作一团。
  净法有武僧相护,他身边侍卫也足有八人,周身嘈杂,他安然无恙,随着众人维护向后退,净法相比老皇帝形骸散乱,却镇静非常,他眼中毫无波动,回身去看跟在他身边的微竹。
  微竹早已不知所踪。
  净法拨动佛珠,随着熙攘的人群撤走出宴场,禁军救驾而来,将宴场团团围住,水泄不通,刺客再难脱身,被系数射杀,净法撤了周边侍卫,起身去猎场寻微竹的踪迹。
  御山丛林,层绕复杂,郁葱之间叫人辨不清人影,茂密山木中野兽脚步的痕迹清晰不已,佛衣擦过低矮灌木,他踏着脚步缓慢向前,眼目沉静,稳而不乱。
  秦误站在侧方丘陵上,低眼看着微竹带进来的净法,眼中趣味浓郁,他手里拿着一副长弓,只需他拉开弓弦,那支银色的箭头即可刺穿这位圣子佛王的头颅。
  身量高他半个头的男人站身在侧,在他耳边问:“九千岁,不动手吗?”
  秦误略微转眼看向萧昶,无声笑开,举起长弓,无声又果断地拉开了长弓,他眼眉流转,黑曜石一般的眼眸对准正在丛林中缓慢行走的白袍僧人。
  萧昶在他身侧扣住他的双手,蛊惑一般,说:“放手,你就可以杀了他。”
  “九千岁,得偿所愿……”
  秦误垂下眼帘,呢喃这两个字:“得偿所愿……”
  长鸦羽擦过弓弦,丹凤眼万般风流,他似乎沉思又似乎散漫,他勾起唇角,继续将弓拉到极致,弓弦绷紧,声声震耳,他只要略微放手就可以将人射杀。
  却在这时,秦误从萧昶的怀抱里转身,咫尺距离,银枪头对上萧昶的头颅,他笑开了。
  第16章 堕佛
  萧昶收回手,目光对上秦误,似乎要讲他审视其中。
  秦误撩起眼皮,目光轻佻,然而手一瞬松开,箭矢犹如利刃,刮着风直接朝向萧昶射过去,破空凌厉,划过萧昶的门面,在他耳边擦出血伤,箭矢堪堪擦过,继续后射而去,直直地插在树干上,没入半寸才停,树摇风动。
  萧昶却纹丝不动目光凝重,他问:“九千岁你这是何意?”
  秦误又拉开了弓弦,只是这次弦上却没有箭矢,他若有似无地散漫回答:“当然是……要你命啊。”
  他笑意不达眼底,恶意毫不遮掩,却五官过于明媚,笑意盈盈似的迷惑人,他松开手里的弦,一瞬时弓弦崩动,声响如古琴断音,数人从枝头飞下,赫然禁军打扮,提着刀剑包围住萧昶,刀光剑影,日光反射一起照向萧昶,竟是杀气直冲萧昶门面而去。
  秦误站在他们当中,笑意越发愉悦。
  下一刻,杀手蜂拥而上,萧昶被迫出招抵御,这些人出手狠辣果断,狡诈诡谲,不是禁军身手,反而像是世家暗自训练出的死士,只是数量多且身手更好,出手更致命,显然是花了大力气培养出来的。
  秦误风轻云淡地站在杀手之外,冷血又愉悦地站在一棵旺盛的枫木下,绿叶掩映,白肤红袍,乌发黑眸,他漂亮至极,眼前却是一场绞杀,他是唯一的始作俑者,他恶毒至极。
  他是斗兽场上唯一的赢家。
  萧昶身形体魄都是上乘,起初还能抵御数人刺杀,然而却手无佩剑,招式也不凌厉老练,挡住几招袭击门面的刀剑后节节败退,身上出了好几道血痕,飞溅的鲜血溅出数丈,秦误的衣袍一角都被染红了,秦误略微皱眉,厌恶自己衣袍被玷污。
  杀手迎面刺剑刺向萧昶腹部,萧昶合手去抵御,然而浑身筋脉忽然一软,他手骨无力,长剑竟是直接从他双掌处穿过去,刺中他的腹部。
  顿时,鲜血大冒,他的衣衫被血染红大片,杀手趁机一齐出剑,趁机挑断萧昶的手筋脚筋,萧昶大溃,直接被冲上来的杀手制服手脚,强行压在地上双膝下跪,脊背弯曲,他似乎被活活折断了一半的骨头。
  其余杀手见人已制服,收了刀剑,恭恭敬敬地请秦误上前:“九千岁。”
  秦误点头示意,缓步上前,看向被桎梏得一丝动弹也无可能的萧昶。
  萧昶皮囊极好,纵使颓败被擒,也是脊背宽阔,肌理雄浑,看得叫人晃眼,惹人艳羡,仿佛萧昶金钢作骨,尊严铮铮。
  “呵。”他站在萧昶面前,一群杀手的前方,身形格格不入的瘦削,却又运筹帷幄,游刃有余,他伸出脚尖点着萧昶的下巴,逼他抬眼看自己。
  秦误略为低眉,居高临下又倨傲地看萧昶受人桎梏,狼狈得无从动弹模样,同他对视。
  萧昶身上伤口大大小小足有数十道,尤其刚刚那一剑,刺穿了他的腹部,血涌如注,他脸色苍白,额头上排了一层细密的汗,被强压着脊背抬头,他看眼前绝顶貌美的男人,脸色没丝毫羞恼气急,他眼光沉着,凝视眼前人,似笑非笑,问:“你为何想杀我?”
  秦误眼光散漫,轻蔑又厌恶的看着萧昶,然而他面相难显恶意,笑得犹如山魅,惑人心目,似乎一边用爱意诱惑书生,一边又极为残忍的剖心的妖物,他万般迷人心智。
  他眼帘垂下,一道浅浅的褶皱痕迹走笔犹如刀刻过一般,他笑了一声:“为什么啊?”
  他压低声音:“因为,你极尊贵。”
  秦误极嫉恨厌恶这世上极尊贵的人。
  眼前这极尊贵的嫡皇子在他眼前跪伏着身,像是被架住四肢的野狗一般,卑贱如泥,狼狈难堪,他愉悦不已。
  他挥了挥手,杀手将人押到悬崖,秦误衣袍灌木划出好几道褶皱,萧昶的鲜血流了一路,木叶上皆是血迹,临到悬崖,杀手才将萧昶松开。
  秦误站在立如刀刃的悬崖口,风刃簌簌,他的发丝被略微吹乱,却也难折损半分他的面容。
  萧昶看着他,眼目没有丝毫挫败,他目光轻漫,混不在意,问:“故技重施?”
  又要教他从万丈山崖跌下,死无葬身之地。
  “当然不是。”秦误笑了一声,摇头,在他的耳边说:“我还给你下了软骨膏。”
  “就在给你的玉扳指里。”那颗,他渡过去的玉扳指。
  萧昶戴了玉扳指这么久,软骨膏早就渗入了肌理里,秦误再用去疮药物催化,萧昶就算还有体力,也不过是三岁幼儿的力气。
  萧昶连儿时从悬崖爬去山洞的力气都没有,犹如一块砧板上任人拿捏的肉,他这一次不会那么好运,还有贵人搭救。
  “哥哥,你去死吧。”秦误眼里笑意渐浓,他丝毫没有愧疚,一如他当初把萧昶诓骗上山崖,直接将人推下悬崖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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