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是你?”
  “你?你来干什么?”宋乘渊立刻强撑着站起了身体,对着秦误恨得胡子都发抖。
  “看你多凄惨啊。”秦误笑,身上赤红金丝蟒袍衬得他容颜如玉:“昔日首辅落狱,样子狼狈得连条狗都不如,我觉得,很有趣。”
  “我就是死,你也别想打断我的骨头。”
  “哦。”秦误压低了声音,像是半开玩笑说:“我对老骨头没什么兴趣。”
  “但是我对首辅您儿孙的骨头很感兴趣。”秦误说:“你说,要是把你那些聪明伶俐,活泼可爱的孙儿曾孙的,全都阉了,送给令郎昔年旧友,如何?”
  宋乘渊急了,他万万没想到秦误居然无耻狠辣到如此地步:“你如此奸佞,阴戾残暴,卑劣不堪,你就不怕不得好死吗?”
  秦误笑:“死啊。我是不怕的。”
  “不过我倒是有很多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秦误愉悦地陈述一个故事,他语气甚至兴奋到略微颤抖:“你的知己,赵将军。”
  “他是用了十倍化骨散,揉去了一身硬骨头,犹如孩童一般柔软,粉面白肤,冰肌玉骨,还拔去了舌头,涂了脂粉,由老鸨亲自指点历练。”
  “他可是当了花阳楼三个月的男禁魁呢,夜夜价值千金。”
  “最后是直接被一位客人用一只烧红的铁棍插进去烧死的……多可怜啊。”
  “秦误!你!你!你!”宋乘渊浑身发抖,他料想到赵将军死前恐怕被遭遇折辱,却万万没想到秦误会用如此肮脏惨无人道地方式对待一位镇守边疆的大将军。
  秦误一个阉党,他怎么敢,怎么敢的!
  “宋首辅果然大义,这种时候居然还要垂怜昔日旧友。”他说:“赵将军如此,你以为你逃的开吗?”
  “没关系,十年寿命换作一个月,老脸换新颜,你一样也逃不掉。”秦误笑,分明恶毒,然而他的面目过于纯美,没有狰狞丑恶:“有一天是一天,你不会死得这么痛快。”
  “再说,你死了,还有你儿子呢。”
  “狗阉贼!你怎么敢!啊啊啊啊啊!”宋乘渊崩溃了,因为秦误为人毫无底线道德,自私到极致,下流肮脏的手段他一概不介意,他说到就会做到:“为什么!秦误!你竟卑劣至此!他们不过是个孩提!”
  秦误冷笑:“首辅大人,你好好看看我这张脸,不觉得眼熟吗?”
  火把上的火燎了片刻火油,一下爆开,灯火明灭,他丹凤眼半垂,面容绝色,如玉如松,却又媚得浑然天骨,秦误一身皮相,宋乘渊也无从否决,昔年他不屑于与阉人为伍,从未真正端详过几眼,只知道秦误惑人,而现在他看着秦误,却越发觉得他的面容眼熟。
  “你……你是……”宋乘渊脑海里出现一张孩童的脸,也是这样的漂亮精致,精雕细琢得世间罕见,他当即僵在原地,自己自诩的清高风骨碎了一大半。
  他颓然得坐到地上,哀嚎大哭:“冤孽,冤孽啊,你竟然还活着……”
  第8章 堕佛
  火光里映出的脸绝美,半笑不笑着,极其愉悦。
  “是啊,我还活着……”秦误说:“没保住你首辅清廉正直之名,的确是可惜。”
  “过往当时,你都应该想到会有今天。”秦误说:“你的儿孙后辈,都得为你往日种种陪葬。”
  “尤其是你的好儿子……我受过得,他都会受一遍,我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你你!”宋乘渊痛苦不已,气愤到想要和秦误同归于尽:“你为什么还活着!你不是坠崖了吗?你怎么不去死啊!”
  这个,这个男骚/蹄/子,从小就一副妖异之相,那时候他就应该直接把人丢出去,任由他自生自灭,谁料到成了今日大患。
  “之前咒我不得好死,现在问我为什么不去死,可我又做错了什么呢?”秦误嗤笑:“所谓风骨博爱,端正克己,也不过如此。”
  “沽名钓誉,虚伪至极。”
  “偿命吧。”秦误居高临下的宣布:“首辅。”
  当朝首辅一朝沦为阶下囚,往后身亡之前必遭折辱,家族覆灭,生不如死,满门抄斩,这叫他……很愉悦。
  秦误觉得监牢太阴太臭,没了耐心,看完首辅绝望的模样就转身走了,一堆人簇拥着他,前前后后跟了十几个人,火光也随着他远去了,监狱又回归了阴暗潮湿,黑暗得无法视物,鼠类吱吱暗叫,宋首辅心中怒火冷却下来,只剩下无限悲凉。
  他怎么都没料到秦误居然还活着,他来报复宋家,而且彻彻底底,极其恶毒地报复。
  他疲惫地靠在墙边,喘息着,体力衰竭得隐隐发昏。
  他想要一头撞死,然而身上半点力气也没多余。
  周边狱卒又进来点了火把,昏暗火光里严防死守地盯着他,决计不能让他自尽。
  宋首辅悲哀至极,靠着墙哀恸地哭,一把老骨头上似乎被碾碎了。
  灯光昏暗,监狱沉寂,狱卒抱着刀打瞌睡,宋乘渊晕了过去,忽然听见略微的脚步声,他他吃力地睁开眼,干枯的眼皮黏在了一起,他睁开眼后,睁眼凝视许久,才看清楚站在牢狱外的身影。
  僧袍雪衣,祥和稳重,站在牢狱里格格不入,似乎神祇天降,他略微垂眼,眼神无悲无喜地看着宋乘渊。
  “佛,佛王。”宋乘渊没料到净法会出现在牢狱里,他原以为自己就算折辱致死也没有人会给自己半点救助,然而净法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周边静谧,狱卒还在打瞌睡,净法是瞒着其他所有人前往了牢狱。
  他想到传闻中圣子佛王前来大齐,是为了去除妖孽祸患,保社稷安,先前佛王进京,当庭对质,佛王都陈静安然,仿佛置身事外,眼看秦误诬陷谋害忠臣,祸害大齐。
  然而现下无人之际,佛王竟出现在他面前了,就说明,他势必是要蹚这趟浑水,他的确是专门来对付秦误的。
  宋乘渊即可就明了了,以为净法是前来搭救自己的,跌跌撞撞地爬到净法面前,扶着栏杆,磕了好几下头:“佛王殿下……请你救救老臣。”
  “老臣为大齐矜矜业业四十余年,忝居高位而一心为百姓谋实事,却不曾想一朝溃败于权阉之手,老臣心有不甘,有负于大齐啊。”
  他说的至情至性,痛哭流涕,声音嘶哑,哀求说:“请殿下始于援手,来日老臣定肝脑涂地。”说完,他重重地低下头,贴着地磕下去,一头白发伏在地上:“奸佞不死,老臣死不瞑目!”
  然而净法没有说话,只有佛珠扣动,略微拨乱的声响,宋乘渊疑惑抬头,由下至上看站在监牢门外的净法,敛眉深目,慈悲仁爱,然而他开口问:“你当真无孽障?”
  宋乘渊愣住,对上净法犹如悲悯怀天的石雕神塑一般的视线,一时间自己的意识全都空白。
  佛王看着他,眼神清明,犹如神镜,照得宋乘渊污垢毕现,他一览无余,躲无可躲。
  有,怎么没有。
  能爬上首辅,历经两朝而屹立不倒的老臣仅仅只是矜矜业业,日夜勤勉而已吗。
  不可能。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即是蹚浑水,只要下了泥泞,身上就不可能干净。
  宋乘渊手上的是是非非,经年累月积攒下来,或许比贪官还要再多上徇私枉法,包庇亲属,买**/奴。
  他的功劳是功劳,他的罪孽也是罪孽。
  “善恶有报,你该偿命,其中罪恶折辱,你也需得一一受过,如若自戕,你的儿孙会大祸临头。”
  宋乘渊僵住,他那一刻苍白了脸,皱纹斑驳,他好像一瞬间老了十岁,他想到了秦误说的,他的债,他的子孙后辈要替他偿还。
  居然连神祇都要他一一偿还,他的命从开头竟是注定好了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冤孽,冤孽啊。
  他扶着栏杆,又哭又笑,已然心死。
  净法了结一段因果,转身要走,却突然宋乘渊出声:“佛王殿下,请您救救我孙儿宋渝,我深陷业障,自认有错,但他不过十二岁,还是个孩童,知书识礼,乖巧良善,还请殿下救他。”
  净法回身,宋乘渊脸上还挂着鼻涕眼泪,然而神情冷静许多,他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朝臣,明了现下最重要的是保住宋氏血脉。
  “如若他有,我代他一并受罚……”宋乘渊又跪起了身体,俯首作揖。
  净法指腹拨动佛珠,他道:“好。”
  “多谢殿下。”宋乘渊磕了一个头,又问:
  “殿下是否会保佑我大齐祥和安泰?消奸杀佞?”
  净法声如古佛,说:“会。”
  宋乘渊释怀,大笑着俯下身,额头贴在地上行送行的大礼:“老臣,心安。殿下慢走。”
  净法转身离开,牢狱里火把暗淡下去,狱卒抱着刀仍旧再昏睡。
  ……
  秦误没回宫中,现下不是能安眠的时候,他从天牢里出来上马车径直去了犀角巷,那里已经被重重官兵封锁住,进出都需登记上册,陈家更是里里外外被把守得犹如铁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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