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耳畔是蔺叔叔批评老温古板不懂得变通的声音,温迎藏在门外的视野盲区里,上上下下打量陪同蔺叔叔一块来的蔺樾。
  蔺樾捡起最后一颗骨碌碌滚着的橙子,人也随之退到了门外。
  蔺樾到家应该是洗过澡,身上没有赶春运的疲态,也换了身行头,肯定是赵女士给他置办的,不算浮夸,就是张扬,比起在北央时的清爽冷峻,还多了丝矜贵。
  和他对上视线时,温迎站直了些:“唉,你爸是不是又发财了,手表贵了一个档次。”
  蔺樾没回她的八卦,扫了眼她的脚踝:“脚没事了?”
  温迎从果篮里拿了根脱落的香蕉,开始慢吞吞地剥皮:“没什么感觉了。”
  知道蔺樾还在盯着自己,温迎安心吃香蕉,不躲不闪。
  可能是回到连空气都叫嚣着欢迎她的旦镇镇,又或者是温迎知道,在这里并不需要她提醒,他们两家错综复杂,难以梳理的矛盾渊源,便会把他劝退。
  所以她的状态十分放松。
  只是不曾想,一根香蕉没吃完,病房里的火便烧到她身上:“温迎你在门口做什么呢,来了还不快点进来!”
  温迎不知道温良谨何时发现她来了,当即正襟微站,囫囵吃完最后一口香蕉,理了理衣服,让自己的身型彻底出现在门口,乖巧地喊了声“爸”。
  温迎余光扫了一圈,没发现近处有垃圾桶,只得把手背在身后,发愁没地方丢。
  这时,有只手伸过来,从她手里把香蕉皮扣走。是蔺樾。
  问题解决,温迎适才放心地往病房里走,嬉皮笑脸地给他顺气:“你这不是看你发挥得正好,不忍心打断嘛。”
  在老温严肃且紧绷的表情中,温迎自觉地表明自己和他同一阵营的态度:“蔺叔叔,谢谢您来探望我爸。我看您家车在楼下堵别人路了,要不要先下去挪一下?”
  蔺樾和蔺明光七八分像吧,蔺明光身上的精明感更重,可他又跟其他市侩的资本家不一样。
  温迎常常觉得他这个人特别分裂,对待工作和对待生活完全是两个样,对待外人和对待家人更是。
  对待温良谨又跟对待其他人不一样。
  他特别爱在温良谨面前臭显摆,但温良谨那年动了个手术,手术费都是蔺明光给交的,短暂地当了几天好兄弟,以至于温迎每每看他显摆时,都觉得那些招数儿幼稚又低级。
  所以纵使别人觉得他城府深有距离感令人敬畏,温迎只当他是个纸老虎根本不怕他。
  “这丫头鬼精鬼精的,一看她爸发泄完了就赶我走,根本不给我反击的机会。咱家车好好
  停在白线划出的车位里,怎么可能挡人路。“蔺明光从病房出来,也在点评温迎。同时教育蔺樾:“你可别跟她学。”
  脑袋被人搓了下,蔺樾心说他爸估计是又忘记自己儿子比自己高出不少的事了。
  “爸,你跟我妈之前说,把闺女养成她那样挺好的。我都听见了。”
  蔺明光开始装聋,扫了眼儿子手里的果篮,捡起几样水果看了看摔撞的情况,说:“我让小陈搬了几箱水果上来,你待会儿送去护士站和主治医生那。这果篮留给保洁吧。”
  蔺樾也没急于讨论出个高低,听从安排。
  蔺樾搬着水果进进出出时,蔺明光便靠在走廊的长椅上盯着儿子端详。
  他没特意交代,蔺樾倒还知道跟送水果时,报了病房和床号,说是家属送的。
  言行不殷勤,但礼数周到。加之形象年轻讨喜,护士道谢之余,没忍住打趣了几句。蔺樾应对如常,不傲娇,也不扭捏。
  蔺明光压在左腿膝盖上的右腿,晃了晃,简直越看越满意,随即又自恋地得意起来,一看就是得他真传。
  下一秒,脑海里突然闪过刚刚在病房门口,蔺樾从温家那丫头手里接香蕉皮的场景,蔺明光不免如临大敌地敛了敛眉。
  不会一个没看住,臭小子通敌了吧。
  -
  两天后,温良谨出院。温迎就那几箱水果给蔺樾发来感谢短信,还问他是不是有三脚架。
  【大的小的?】
  【诶哟,果真没问错人,蔺小树你有机器猫的口袋吗?】先嘴甜地恭维了一番,温迎解释了用途。
  蔺樾把三脚架找出来,琢磨把东西拿给温迎时,是一块去看个电影,还是去打会儿台球。
  春节档的影片还没开始上映,年前放映的那些片子好像没什么看头,现在是年假,不论上学的还是工作的,陆陆续续都回来了,去台球厅的话难免会碰见以前的同学,还是算了。
  要不去新开的那家鬼屋?
  还没琢磨出个确定方向呢,蔺樾收到了温迎的消息。
  【还是别见面了,你把三脚架寄放在小酒馆里,我傍晚去拿。】
  寄放。顾客喝了酒难免丢三落四忘点东西,小酒馆老板便开放了一个寄存服务。
  高考完的那个暑假,后半段的时间里,蔺樾和温迎因为那场维权官司,几乎没怎么见过面,连消息都发得少,蔺樾一度怀疑温迎是不是把自己拉黑了。
  当时两人有点什么事,要么是通过宋一川传话,要么是用这个寄存服务。
  蔺樾给她回了一串省略号。
  温迎发了个苦笑的表情包:【我爸眼线遍布整个旦镇镇,他扬言,发现我和你有接触,就和我断绝父女关系。】
  蔺樾仿佛自动回复,又敲了一串省略号过去。
  高中结束的暑假,也是这样。
  分明当时,他们差点儿就在一起了。
  蔺樾把手机丢开,后仰着靠在电脑椅上,合了合眼皮。
  他仿佛听到了那年那天的敲门声,愤怒、急促。
  那时温迎得知蔺樾把自己的追求者吓跑后,气势汹汹地冲来他家要说法。
  蔺樾刚洗完澡,身上水渍都来不及擦干,胡乱套了两件衣服便出去。
  开门时手还在往下扯t恤下摆,腰腹处清薄、结实的肌肉线条一闪而过。
  温迎其实不应该看到的,但巧就巧在她敲门敲烦了,正蹲在蔺樾家门口用修正液在他家防盗门底部写写画画。
  门是内开的,被拉开时,温迎踉跄着失去重心往前一栽,抬头正看到那抹好光景。
  蔺樾垂着眼皮扫了眼她在门底部,还好他门开得及时,只写了一个“蔺”字,真的要感谢他这个姓氏笔画多,她连这个字都没写完,因为他突然开门,最后一横的长度硬生生地拖出了天际。
  他在心中叹口气,扭头往屋里走。
  温迎从地上蹦起来,带上门跟上。
  他家温迎来了太多次,轻车熟路。但这会儿进门后,却杵在玄关处,像是忘了来意似的,只一瞬不瞬地盯着蔺樾,看他去卫生间简单处理脏衣服的背影,看他边拿着毛巾擦头发边往冰箱方向走的动作。
  蔺樾从冰箱里抽了瓶橘子汽水,递到温迎眼前晃了晃,提醒她回神了:“不是对我没冲动吗?那你盯着我咽什么口水。”
  蔺樾没有逃避那个课间偷听来的内容,温迎自然也不会因为被当事人偷听而恼怒。
  她神思彻底回笼前嘟囔了句“不仔细看看怎么知道有没有冲动”,等完全回神后,扬手大力接走汽水,理直气壮地回了句:“我快渴死了啊,开个门这么慢,谁知道你关起门来磨磨蹭蹭做什么腌臜事。”
  自打被蔺樾偷听见那句奔放直接的言论,温迎在他面前,不知道是为了掩饰尴尬,还是再无所顾忌,话说得尤其大胆。
  蔺樾不搭理这个话题,去阳台家政柜里找了个小铲子又拿了包酒精湿巾去处理防盗门上被她留下的鬼画符。
  温迎没凑上去讨嫌,钻进他房间捡起他的游戏手柄找游戏玩,当前机器里插的卡是塞尔达,她不玩,于是翻找着其他的卡带,想看看他最近又新买了什么。
  “蔺小树,你真是越来越娇气了,大夏天用保温杯。”
  蔺樾处理完修正液的痕迹,回房间时正听到温迎这般吐槽。
  他用什么保温杯了?视线扫见温迎从他书架上拿下来的那个银灰色圆柱形的物件时,蔺樾眉心跳了下,想拦已经来不及了。
  “那不是……”他话停在嘴边。因为温迎在拿起来后,也已经发现,这并不是她以为的保温杯。
  温迎带着几分介意想立刻放回去,但又出于好奇,没有立刻放回去。
  没等她仔细看看,蔺樾便及时把东西从她手上拿走,把他收进衣柜里,眼不见为净。
  “我爸买的。”顿了下,蔺樾看到温迎着急找湿巾擦手的动作,意识到这不是重点,连忙补了句,“新的,干净的,刚拆包装。”
  夏天的阳光实在是好,饶是在空调房里,温迎仍觉得那阳光把她的脸照得滚烫,甚至开始泛红了。
  如果她此刻抬头看,蔺樾的耳根也是红的。
  但她没有。她低低地哦了声,开始活动着手柄摇杆,专注在游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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