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孙乔皱着眉头,躲开她,拉着孙微道:“我这几个字无论如何也写不成阿姊那样,阿姊再写一遍让我看看。”
孙微就这样被二人缠住了,司马隽连说话的时机也寻不着。
这时,侍从来报,说褚越来了。
司马隽想了想,让邓廉把孙微一道请到书房。
门一关上,倒是清净了不少。
褚越起身跟孙微见礼:“王妃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多谢将军记挂,妾一切安好。”
孙微打量褚越,只见他还是一副爽快的模样,看着无忧无虑。若不知内情,全然想不到他刚刚丢了北府都督。
“此番,又要劳烦将军了。”她道。
“王妃见外了,”褚越踌躇满志,“拿下广州不在话下。在下这条命,本就是王妃和世子救回的。如有用的上的地方,在下自是义不容辞。”
寒暄一番之后,司马隽对褚越道:“此行要做的事,我与你说过了。李陌已经被我抓了,闾丘颜耳目众多,想必很快会得到消息。我与太子说,要兴江州荆州之兵,大军压境。这不过虚张声势,于你而言,最要紧的是突袭二字。你须得快,趁他不备,一举将他捉拿。我已经令殷闻继续跟着姚蓉,他会设法找到闾丘颜所在。而曾访会在江州召集五千精兵,届时在始兴等你,你到了便动手,不可耽搁。”
“你放心吧,我今日就出发。他的信再快,也须得有人送。论脚程,比我快不了多少。倒是……”褚越道,“我这一去不知何时归来,阿芙母子,我想将她们送到荆州,交由谢霄照顾。”
“此事你可放心。”司马隽道,“你想何时出发?”
“越快越好。”
“那就明日一早走,我会安排妥当,你放心。”
两人本就有默契,你一言我一语的地便已经将事情安排妥当。
一切敲定,褚越便向二人作辞。
孙微在一旁,连话也不必说,只陪在一边。
她见褚越出门,便送褚越出去。
才起身,司马隽却已堵在门口,令邓廉送褚越出府,独将孙微留在书房里。
警觉心一下起来。
孙微道:“鲁娴还在外头等着妾,妾需得出去。”
司马隽却说:“我方才见她正与阿乔玩耍,一时半会用不着夫人。我方才向鲁明问了些话,夫人不想知道他说了什么?”
孙微看着他,片刻,问:“世子只说这个?”
司马隽反问:“夫人以为我要说什么?”
那目光直直的,似又藏着些意味。
鲁明也不知道装疯卖傻多久了,如今好不容易露出马脚,他说了什么,孙微自是要听的。
孙微暗自告诫自己该镇定些,应了一声,重新坐下。
司马隽徐徐道:“鲁明到建康来的缘故,已经被你我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只有一件。早前孙郅与他交心,说起自己被流放到会稽山,幸而的一个高人举荐,到广州任职。会稽山和若耶山不远,我猜想,他便是在那里认识李陌,而后由李陌举荐到了番禺。”
孙微讶然:“世子之意,孙郅先去了番禺,然后才去岭南,找到了鲁明?”
司马隽颔首,道,“孙郅说的,应该是实话。夫人帮着孙氏主母,将孙郅驱逐离京,孙郅唯恐自己得罪了夫人,所以想去岭南讨好鲁明。不料阴差阳错之间,他从鲁明口中得知了夫人身份的秘密。”
在孙微心里,这与其称之为阴差阳错,倒不如说是宿命。
就像司马隽和闾丘颜,她和孙郅。
上辈子的冤孽,这辈子,仍然逃不得。
司马隽继续说:“鲁明在北上的路上受了许多苦。孙郅唯恐他将夫人的秘密告诉别人,缚住他的手脚,堵住他的嘴,就这么一路折磨。鲁明于是下定决心,无论多难,此行定要有所斩获。故而李陌让他截太子的道,他也毅然去截了。”
司马隽瞧她蹙起眉头,便道:“他本就是个贪得无厌的人,能落到我手中,已经是最好的了。”
“妾并非同情鲁明,而是颇有些自责。是妾没有安顿好他,才让他惹出这么大的乱子。”
“事已至此,夫人不必回头去想,只可往眼前看。”
孙微看向他,问:“世子打算如何安置鲁明?”
“暂且只能拘着。我另寻一处宅子安置他,如此他便不必被拘在杂院里。他若能老老实实的,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便给他屋舍和田地,放他自由。”
孙微不解,“何为尘埃落定?”
“自是夫人将这王妃之位归还给鲁娴之时,”司马隽道,“夫人原本不就是这么打算的么?”
第340章 真意(五)
孙微顿了顿,问:“是鲁娴说的?”
司马隽道:“早前夫人还跟我说要在王府里养老,可夫人跟鲁娴说的却是五年后将这王妃之为归还给她,不知哪句话是真的?”
当然养老是假的。
可孙微知道,不能这么说。谁知道何时会惹怒司马隽。
“都是真的。妾是真觉得王府好,可是也不能对不起鲁娴,让她一辈子漂泊。”
“哦?”司马隽问,“我倒是好奇,若没有我的应许,夫人如何将这王妃之位归还给她?”
说实话,孙微至今还未想好。
“总会有办法的。”孙微讪讪,“世子如今既知道了,不就好办了么。”
司马隽冷笑:“如何我知道了便好办了?我若不肯呢?”
孙微忙道:“世子为何不肯?鲁娴本就是先王迎娶的王妃。于情于理,世子都该将她奉养才是。”
“这是我愿意便行得通的么?”司马隽道,“从宫中到王府,谁人没见过你?平白换个个人,难道众人眼睛都瞎了?便是我不计较,太后和太子也要治一个欺君之罪。”
“这好办。”孙微道,“世子只消向宫中禀报,说一切都是妾欺上瞒下,妄图假冒。世子早有怀疑,于是暗中查访,找回了真正的王妃。加上还有鲁明佐证,此事尽可都推到妾的头上。”
“那么夫人呢?”司马隽道,“假死脱身么?”
孙微叹口气:“妾罪孽深重,不死实不足以谢天下。”
司马隽觉得她果真是个全无心肝的人。
“原来夫人就是个骗子。”他说。
“世子难道没骗么?”孙微反问,“世子伪造妾的书信,把鲁娴骗到建康,难道不是骗?”
“那夫人尽可与我同去官府告一状,看谁会被斩首。”
孙微倒是没什么好反驳的。
她这欺君之罪,足够砍十次头。
见她不说话,司马隽道:“夫人还未告知我,为何要冒充王妃。”
孙微抬眼:“鲁娴不曾告诉世子?”
“我想听夫人自己说。”
孙微知道,鲁娴能告诉司马隽的,必是自己当年跟她说的那番鬼话,什么得了天意,为了修行之类的。
司马隽断然不会信。
她看着司马隽,只见他注视着自己,目光灼灼。
心忽而蹦得飞快。
孙微张张口,少顷,道:“妾若说,妾果真是得了兆示,来助世子一臂之力,扶社稷危困,世子可相信?”
室中一时安静。
司马隽仍看着她,双眸中却辨不清情绪。
正当心中忐忑,只听司马隽道:“如此说来,夫人以为,我可左右兴亡之事?”
孙微一振,忙道:“正是。”
他目光深深:“也就是说,夫人到王府来,是为了我?”
若放在昨日,孙微大可大大方方地承认。
可到了今日,孙微知道,司马隽心里在期待什么。
她斟酌着道:“妾的家人不过市井小民,命如薄纸,经不住一丝动荡。妾年幼时曾梦见家人在战乱中死去,时至今日,仍历历在目。妾自小的夙愿,便是愿天下再无战事。妾到了王府,辅佐世子,自是因着这愿望而来的。”
“嗯,”司马隽淡淡地回,“夫人这愿望着实宏大,与高门名士不相上下。”
孙微干笑两声:“教世子笑话了。若没有别的事,妾就退下了。”
“我的话还未说完,请夫人稍等。”
孙微又忐忑地坐了回去。
一旁的红泥小炉冒出热气,司马隽慢条斯理地往茶壶里注了水,而后滤出一道清亮的茶汤。
“早前我在这书房里对夫人说的话……”
孙微立刻打断道:“妾知道那都是玩笑话,不会放在心上。”
司马隽道:“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无论夫人是否放在心上,于我绝非玩笑。”
心按捺不住,又在狂跳。
孙微望着一旁的灯,将自己准备好的话缓缓说出来:“世子的话,妾只能当做没听见,世子也不可再说。若被有心人听了去,只会陷你我于万劫不复之地。此乃关乎安危的大事,世子万不可任性而为。”
司马隽看着她,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