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桓令仙如梦初醒,道:“此言甚是。”
  说罢,她不再理会孙微,下令启程。
  孙微见船要离开,心中焦急,问曾访:“庾公子和世子那头有消息了么?”
  曾访道:“在下已经令人告知曹常侍。他知晓轻重,必不拖延。只是当下还没有消息。”
  孙微心急如焚,面上却镇定自若。
  她望向船上正转身回船庐的闾丘颜,继续道:“长史莫非以为,到了建康的地界,还能全身而退么?”
  闾丘颜回头,看她一眼。
  “王妃莫非要说,世子已经率兵在前头等着我了?”他笑了笑,“世子自从下午回京,先去了棠园,方才还去了郡主府,十分忙碌,恐怕不能遂王妃的愿了。”
  孙微心头一惊,正当疑惑,忽听身后有人怒喝道:“闾丘颜,你要带我的女儿去何处?”
  回头看去,只见一簇人马拥着庾府的马车,疾驰而来。
  车还未挺稳,桓令仙的母亲庾氏已经掀开帘子,从马车上下来。
  庾逸骑马紧随其后,忙下马将她掺住。
  众人皆惊。
  桓令仙见到庾氏,面色一下变白,神色惊慌。
  “闾丘颜!”庾氏指着桓令仙身边的闾丘颜,骂道,“你这狼心狗肺的畜生!我家待你不薄,你竟敢勾引令仙,毁她名誉,我不饶你!”
  闾丘颜一脸正色,在船上向庾氏遥遥一礼,道:“夫人明鉴!在下对桓氏及女君忠心耿耿,从无不轨!可惜当世小人横行,颠倒黑白,竟致使女君受尽欺压!在下不忍坐视,故大胆行事。在下所做一切,皆是为了女君,还请夫人见谅!”
  听得这话,桓令仙脸上的犹疑登时消散,神色变得坚定。
  她眼睛发红,望着庾氏,亦遥遥一拜,道:“母亲,是女儿不孝!日后,女儿不能服侍母亲左右,还请母亲务必保重。”
  庾氏又气又急,眼看着船离岸,什么都做不了。
  她甩开庾逸得手,追着船疾呼:“你下来!你是桓氏长女,有大好前程,何至于跟人私奔?”
  桓令仙含泪道:“母亲,女儿不在乎当桓氏长女,女儿只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女儿跟着他,定然会过得好,请母亲放心。”
  庾氏气不打一处来,捶胸顿足地喊道:“你怎能如此糊涂?你跟着他私奔,他什么也没有,你如何有好日子过?你先下船,有话好好说!你想嫁怎样的男子,母亲都可为你做主,世间之大,难道找不到一个如意郎君?”
  桓令仙看着她,欲言又止,可最终,她没再说话。
  再拜之后,桓令仙毅然转身,与闾丘颜走入船庐之中。
  船已经行至水中,越来越快。
  庾氏大喊着桓令仙的名字,若非庾逸拉着,几乎要扑入水里。
  孙微眼看着船的走向,对庾逸道:“此船乃是逆流而上。若是不曾停船,便会经过豫州。何不请庾刺史在豫州设伏?”
  庾氏一听,赶紧擦了擦眼泪,对庾逸道:“此言甚是!你赶紧派快马去知会你叔父,请你叔父出手!”
  庾逸道:“姑母放心,侄儿方才已经派人去知会叔父了。只是闾丘颜明知如此,恐怕不会经过豫州。”
  庾夫人听罢,顿坐在地上,哭了起来:“那可如何是好?”
  正说着,不远处有人疾驰而来。
  天色已经渐黑了,等那人从马上下来,孙微才看清,是殷闻。
  第304章 所愿(上)
  殷闻拱手一礼,问:“世子令在下来寻王妃,问王妃是否安好。”
  “世子回来了?”孙微忙问,“他在何处?”
  “世子听曹常侍禀报桓女君之事,断言必是闾丘颜作祟,不可将他放过。当下,世子已经登上艨艟,前往追击。”
  庾氏闻言,脸上顿露喜色。
  孙微却沉下脸。
  “世子亲自去了?”孙微问道。
  “正是……”
  “胡闹!”孙微恼道,“他的伤还未好全,怎能轻易上阵?邓司马和曹常侍不曾劝阻么?”
  殷闻讪讪道:“自是劝阻了,只是世子向来说一不二,无论是司马还是常侍都奈何不得。不过,世子说他只在船上,并不亲自出马。”
  孙微还要再说,庾逸在一旁问道:“世子可还有别的交代?”
  殷闻对庾逸拱手道:“世子说,庾公子与七部尉相识,还是请庾公子出面,请七部尉调兵驰援。”
  庾逸一口应下,旋即令府中管事送庾氏回府。
  庾氏却不愿回去枯等,只要跟着孙微。
  孙微并不推拒,只对殷闻道:“你对世子说,逮住闾丘颜固然重要,可他若再受伤,却是得不偿失。追击之事,务必交给七部尉。请世子天亮前回来,我会一直等着。此事,我交给你,世子若不听从,你马上派人告知我。”
  她这话说的异常严厉,殷闻听了,赶紧应下。
  于是兵分两路,庾逸去拜访七部尉,而孙微则带着庾氏,回到了豫章王府。
  月上树梢,本到了歇息的时候,可孙微和庾氏都毫无睡意。
  庾氏神色懊悔,长吁短叹。
  “怪就怪在我等糊涂,竟相信闾丘颜的花言巧语。”她擦着眼泪。“可怜南郡公和夫君一世英名,竟都毁在了他的手中。如今,连令仙也逃脱不得。”
  孙微安抚一番,庾氏问道:“听阿逸说,世子又让桓安回荆州去了?”
  “正是。”
  “此人万不可放回荆州!”庾氏道,“世子糊涂,桓安可是杀人凶手!”
  孙微知道,庾氏当下就算知道了闾丘颜的嘴脸,可她毕竟是桓氏的人,必不会与司马隽一处着想。
  “夫人明鉴,世子此举,亦是为了夫人着想。”
  “怎讲?”
  “当下的荆州,是如何局面,无人比夫人更清楚。”孙微道,“以夫人之见,如今没了大公子,二公子和三公子可还容得夫人?相反,若是世子开口,桓安不会动夫人。”
  庾氏面色一僵,张了张口,没有说话。
  孙微继续道:“妾知晓,夫人要桓安偿命,可他偿命之后,夫人还须在荆州立足。故而为长远计,夫人还须用桓安对付二公子和三公子。且夫人眼前最大的事,仍是桓女君。其中轻重缓急,还请夫人决断。”
  庾氏面色不定,想了好一会,长长叹了一口气。
  “那日王妃登门造访后,妾问过令仙。她什么也不肯说。后来,她稍稍松了口,妾才知晓,她与闾丘颜定情竟然已经两年了。”她又抹起眼泪来,“两年前,令仙才十四岁。那匹夫,怎下得去手?”
  孙微并不奇怪,以闾丘颜的脾性,这不算什么。
  她又将庾氏安慰一番,问道:“不知夫人对闾丘颜的过往是否了解?”
  “虽不十分了解,但多少听闻过一些。”庾氏道,“他是益州人士,家里很穷。他父亲养不活他,便带着他一道入了行伍,混口饭吃。”
  “他母亲呢?”孙微问。
  “听说是嫌他父亲穷,早已不知去向。入行伍之后没过几年,他父亲战死,就只留下他。”庾氏说着,恨恨道,“若非郡公提拔,他不过无名之辈。”
  孙微思量片刻,问:“夫人可知,还有谁熟知闾丘颜的过往?”
  庾氏想了想,道:“此人心思极深,不轻易与人谈论过往。不过,妾听说,他曾安排在益州时的一个恩人在南郡当差,似乎是个主簿。那时为了此事,还闹出了些许风波。不过,妾不知那人名姓。”
  孙微在心中记下这消息。
  她又与庾氏说了些宽慰的话,见庾氏有了倦色,劝她先去歇息。
  送走庾氏之后,孙微坐在榻上,独自沉思。
  阿茹向孙微递上一盏茶,道:“王妃何不也去歇息?世子若是回来,曹常侍那头自会遣人告知。王妃干等着,世子也不会早一刻回来。”
  孙微没答话。
  她喝一口茶,忽而觉得先前让殷闻转告的那番话幼稚得紧。
  ——“请世子天亮前回来,我会一直等着。”
  司马隽那犟牛,想做什么,必不善罢甘休。岂能是她让他什么时候回来,他就会什么时候回来的?
  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没有过这样的事。
  孙微摇摇头,道:“我再等等。”
  阿茹无奈,撇了撇嘴:“那王璇玑,究竟何时嫁过来?世子娶了妻,王妃就不必受这个苦了。”
  孙微愣了愣,哂然。
  夜色渐深,她也有些困了,倚在榻上小憩。
  她撑着头,闭目养神。
  近来,她总是睡得不踏实,且总是梦见从前那残破的寻阳城头。
  大约是因为司马隽这场重伤。她时刻提醒自己,不得松懈。
  梦境时断时续,她再醒来的时候,眼前竟然出现了司马隽的脸。
  孙微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眼前的司马隽竟这般清晰,连头上包扎的布条也跟他出发前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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