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孙微坐在外间,不由地看了看司马隽躺着的内间。
  幔帐低垂,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她轻声道:“江长史是尚书府幕僚之首,他知道的固然多,可要从他嘴里知道些什么,恐怕不容易。”
  “王妃说的不错,故而,左监又派人去查了江长史的底细,意外发觉,江长史收过一个名唤李陌的弟子。他说,曾听闻王妃提到过此人。”
  “李陌?”孙微愣了愣。
  “正是。”
  孙微蹙眉想了想,也觉得此事有些意思。
  “李陌此人,诡计多端,不容小觑。只是他醉心礼佛,平日里似乎在若耶山修行,并不常见于建康。”
  “并非如此,”吴善道,“左监今天早晨收到一封匿名信,说是王家二公子今日将启程前往荆州赴任,随行之人的名单里,李陌赫然在列。”
  “匿名信?”
  “正是,”吴善道,“那信上称世子出事那夜,二公子曾出城,似在暗示,世子的伤乃是二公子所为。”
  孙微沉吟片刻:“若二公子去往荆州不假,随行名单不假,写信的人,恐怕就是尚书府里的人。可若说这是二公子所为,我却宁愿相信是大公子所为。”
  “左监也这么说。”吴善道,“可就算如此,也是怪异。这般时节,尚书府里头怎会出了内鬼?这岂非给了我们证据,证明尚书府与世子受伤的确有关联么?”
  孙微缓缓点头:“无论如何,既是证据,便好好收着。不知左监接下来打算如何?”
  “自是扣下二公子。大公子既然进了廷尉,便没有单独放过二公子的道理。”
  此举势在必行,可孙微却不由得替庾逸担心。
  “左监一口气抓了尚书府那么些人,明日朝廷开议,王仆射恐怕要发难了。”
  吴善亦是无奈,道:“在下入廷尉八年,还从未见过似左监这般果敢之人。之前但凡有些果敢之心的,最后都没有好下场……”
  他忽觉失言,忙道:“在下说的并非左监。左监有大智慧,必定能逢凶化吉。”
  孙微说:“我毕竟是个妇人,许多地方不便去。可若是真有人对左监意图不轨,还请主簿设法传消息,我定设法相助。”
  吴善赶紧应下。
  “吴主簿可知李陌的住处?”孙微忽而问。
  吴善道:“这个,左监也令在下去查了。”
  说罢,他将李陌的住处写下。
  孙微看了看,又问:“那名叫刘慨的,可有说法?”
  吴善道:“二位公子和江长史颇为强硬,不过刘慨倒是战战兢兢的。左监觉得他有鬼,正设法对他逼供。只是留给左监的时日不多了,明日恐怕还要应付王仆射,故而……”
  孙微徐徐点头:“回去跟庾左监说,我会替他想想办法。”
  吴善应下,便拱手作辞。
  待他离去,孙微走进内间。
  一名仆人正将刚熬好的药端进来,要喂司马隽服下。
  孙微接过来,轻轻吹了吹,又拿起汤匙,想尝一口。
  阿茹赶紧阻止。
  “王妃这是做什么?”
  “试一试罢了。”孙微问,“这药闻着比宫里太医开的还臭,我看看苦不苦。”
  阿茹有些无奈:“药也是随便尝的?话说回来,可那神医果真可信?他连太医也骂,说那些个太医如今还对世子下重药,简直草菅人命。这话都说出口了,莫非宫里头的太医真不如他?”
  “是不是真不如他,我不清楚?世子已经昏睡多日,我不愿他再被耽搁。”孙微说罢,将汤匙里的药喝一口。
  果然是难喝至极,阿茹赶紧递上饴糖。
  “说起来,”阿茹道,“这还是世子吩咐我的。说王妃吃不得苦,要备着饴糖才好。”
  孙微将那糖含化,想起去年入广州时,她在始兴病倒。那时阿茹去了番禺,正是司马隽衣不解带地照顾她。
  那时觉得旅程艰辛,可如今回头看,那时的司马隽至少安泰。她身上也不过小病,与当下比起来,不知省心多少。
  想到这里,她的心又沉了下来。
  第290章 同谋(下)
  司马隽的屋子里格外安静,有淡淡的药香,倒是很利于思索。
  孙微一边拨弄着药汁,等它凉下来,一边思量着李陌。
  先取广州,后取荆州,何等壮举。此人又身兼长史之徒,可他竟然只是尚书府的一个普通幕僚?
  孙微不禁觉得,他是在故意避人耳目。
  正想着,司马隽忽而呓语了两声,将孙微吓了一跳。
  “世子?”她忙走到司马隽的床前。
  “世子醒了?”阿茹不由得凑上来问。
  可二人屏息静等片刻,却不见动静。
  司马隽仍闭着眼睛,睡得安详。
  虚惊一场。
  “世子可真能吓人,日后谁与他成了婚,可有罪受了。”
  谁说不是。
  孙微注视着司马隽的脸,思绪忽而平复下来,代之以冷静。
  她唤来邓廉,令他备马车。
  “王妃要进宫么?”
  她将吴善留下的纸条交给邓廉,道:“去会一会李陌。”
  ——
  李陌并未料到孙微的造访。
  见孙微出现在面前,他颇是惊诧。
  “李先生,好久不见。”孙微道。
  李陌礼了礼,又恢复了一副温和的模样,行礼道:“在下李陌,拜见王妃。”
  说罢,他邀请孙微入内。
  屋子里摆着几口箱子,阿清正收拾行囊。
  “李先生要出远门?”孙微问道。
  李陌不置可否,笑道:“王妃突然造访,鄙舍乱糟糟的,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
  “无碍,妾就是忽而听闻李先生来建康了,过来闲聊几句。先生要出远门?”她又问。
  “正是。”李陌回道。
  “去荆州?”
  话聊到此处,李陌便知道来者不善。
  “不知王妃莅临寒舍,所为何事?”李陌开门见山地问道。
  孙微徐徐道:“今日有人跟妾说起李先生,妾想起上回与李先生见面时,是在西江边上。那时,李先生借着妾,与世子谈了个交易。今日,妾也同李先生来谈个交易,如何?”
  “哦?”李陌道:“愿闻其详。”
  “先生不喜大公子,对么?”
  “王妃何出此言?”李陌问,“在下既然为尚书府幕僚,自当全力辅佐王氏,无论哪位公子,皆无喜恶之分。”
  孙微笑道:“圣贤尚且说不出这话,李先生是圣贤么?”
  “在下不敢。”
  “既然不敢,先生何必说这些场面话?”孙微道,“妾向来不喜兜圈子,若先生决定以后再不跟豫章王府谈交易了,妾现在就走。”
  李陌顿了顿,请孙微稍等。
  他唤来阿清,二人合力将厅堂的坐榻收拾出来,请孙微落座。
  “在下是不喜大公子,”李陌道,“在下也大约知晓,王妃要的是什么。坦白说,王妃所欲,对在下没有好处,所以这交易无从谈起。”
  “哦?”孙微好奇地问,“以先生之见,妾要的是什么?”
  “要证据。”李陌道,“庾左监抓了大公子,他什么也不说,庾左监奈何不了他,所以一直没有证据证明他对世子动了手,对么?”
  “先生说的是,”孙微道,“可是妾若硬要这证据,会教李先生为难。妾不至于如此。”
  “哦?”李陌颇有些意外,“那在下还真的猜不透王妃要的究竟是什么?”
  “先生可知,二公子被廷尉抓了?”
  李陌怔了怔,显然并不知晓。
  “看来,先生这行囊白收拾了,这荆州一时半会是去不了了。”
  “不知为何抓二公子?”李陌问。
  孙微直言:“今日有人写了一封匿名信给庾左监,上头暗示,尚书府的二公子才是伤了世子的罪魁祸首。不仅如此,那封信还说,二公子明日要带着众幕僚去荆州,里头就有李先生。”
  李陌并不掩盖自己的讶异:“竟有此事?”
  “依先生之见,这写匿名信的人,究竟是谁?”
  李陌沉思良久。
  “这荆州究竟是大公子去,还是二公子去,府上大多数人是无所谓的。若真就因着二公子去了而心生仇恨的,唯有长公主了。”
  “竟这般简单?”
  “的确简单,不过在下暂时还想不到第二人。”
  “既然如此,”孙微道,“妾想请先生帮一个忙。”
  “什么忙。”
  “明日一早,请先生设法将这消息透露给二公子的生母董氏。”
  李陌笑了笑:“王妃这个忙,在下恐怕不好帮。董夫人在内宅,在下一个外男,如何将消息透露给她?”
  “先生过谦了,区区小事,妾相信先生自有办法的。”
  李陌摇摇头:“王妃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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