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太后的目光看向孙微,难得地和蔼一笑:“谁说不是?”
  她说罢,招招手,将孙微唤上前来。
  “你这一路奔波劳碌,竟是瘦了许多。回去好好歇着吧,明日再进宫来,你我好好叙一叙。”
  孙微连忙称是。
  太后又问了几句,便放众人离去。
  皇宫外的大街上,盛况仍然如前。庾逸看上去早有了应对之策,择了一处偏僻的宫门,绕开热闹的地方。
  “我派人送伯悠一程。”司马隽对他说。
  庾逸却摇头,道:“我要先去一个地方,暂不回府。”
  司马隽讶然:“你才回到建康,要去何处?”
  “去拜访一位故人。”
  他并未说明,司马隽也并不追问。
  行礼作辞之时,孙微看到庾逸都自己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心中已经明白了十分。
  只可惜,自己不能同往。
  “天色不早,回府吧。”司马隽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来。
  孙微看了看庾逸离去的方向,颔首,登上马车。
  ——
  怀安县侯孙括,正坐在家中饮酒消闲,忽而见管事匆匆跑了进来。
  “君侯!夫人!”他惊慌道,“外头,外头来了一队车马,有好多人!”
  孙括停下手中的酒杯,不满道:“什么好多人?话也说不清楚。”
  管事不多言,赶紧送上拜帖。
  孙括见了帖子上庾逸的大名,一下惊得站了起来。
  他有些不敢相信,又多看了两眼,确认无误,这才抬起头。
  “庾逸庾公子?”他说,“他来见我做什么?”
  管事摇头:“小人也不知。”
  一旁的冯氏听得这话,也吃了一惊,连忙放下手中针线走过来。
  她将那拜帖看了看,亦是不敢相信。
  “这庾公子,可是个大人物,多少高门大户就是亲自去请也请不来的。”她又惊又喜,“怎会来我们家?莫不是有什么好事?”
  孙括不敢怠慢,连忙令管事将家人都唤来,又忙整了整身上的衣裳,迎了出去。
  庾逸走到怀安县侯府堂上的时候,孙括和孙容两家大大小小已经是齐聚一堂。
  “在下贸然登门,着实叨扰了。”庾逸向孙括行礼,温声道,“还请君侯见谅。”
  孙括满面红光,殷勤地笑道:“公子哪里话。公子莅临,寒舍蓬荜生辉!”
  说罢,他便要请庾逸上座。
  庾逸推辞道:“君侯不必劳动。在下今日到府上来,是为了寻人。”
  孙括讶然,不由地与弟弟孙容相视一眼。
  “未知公子要寻何人?”
  “在下听闻,安宁的孙驿丞一家,近日来了建康。”庾逸道,“不知孙驿丞何在?”
  众人皆露出惊诧之色。
  第234章 孙家(上)
  “孙驿丞?”一边的孙容眼珠转了转,干笑一声,道,“未知庾公子为何寻他?”
  庾逸道:“不瞒寺丞,在下与孙驿丞有些故旧,特来拜访。”
  一时间,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不多时,管事带着孙念父子来了。
  只见孙念和孙乔都穿着旧布衫,看上去,与仆役无异。
  照面之下,庾逸心中倏而明白,孙微说的那些担心家人受苛待的话,确实有道理。
  孙念父子原本在修居住的茅屋,起先听说有大人物来了,而后,又听说堂上催自己过去,不敢怠慢,放下了活计就过来。
  到了堂上,见得这场面,无数双眼睛看着自己,孙念不由地被唬了一下。
  自从来到建康,他每日见到的都是冷脸,听到的不是挖苦就是冷言冷语,虽不甘,却也灰心。今日被叫到了众人跟前,更是疑心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不由战战兢兢。
  孙括清咳一声,道:“还不上前来,见过庾公子?”
  庾公子?
  孙念正茫然,庾逸拄着拐杖,已经先走到了他面前:“孙驿丞别来无恙。不知驿丞是否还识得在下?”
  “拜见庾公子。”孙念忙囫囵地应着,向他行礼。
  倒是一旁的孙乔上前来,笑道:“在下识得灵虚公子。多年前,公子曾到我家拜访祖父。那时父亲不在家,不知此事。在下记得,当年祖父与公子长谈许久,后来,还常常向我和阿姊说起公子。”
  孙乔如今十三岁,个头却已经比同龄人高出许多,已经不复当年孩童的模样。
  庾逸笑道:“小公子所言甚是。若我记得不错,公子名乔,你姊姊叫孙微,对么?”
  孙乔点点头,又道:“可惜阿姊不在,阿姊若见了公子,定然也会高兴的。”
  庾逸笑而不答。
  孙念已经明白了情形,回过神来。
  灵虚公子庾逸的名号,他是值当的。当年他去拜访孙彧的事,他也常听父亲提起。
  他露出笑意,忙道:“原来是灵虚公子,在下有失远迎。”
  这一幕,着实教孙括和孙容始料未及。
  孙氏没落,他们兄弟二人,虽然一个仍有县侯爵位,一个在朝中为官,可在建康的众多门第之中,却不过末流。对于庾逸这等名士,更是无缘结识。
  可不料,这个被他们视若草芥的孙念,也能让庾逸亲自登门拜访。
  庾逸旋即转向孙括和孙容,道:“在下当年去安宁拜见孙先生时,曾向孙先生许诺,有在建康备下宅院,等着孙先生一家入京。只可惜孙先生已经故去,那宅院亦闲置多年。如今孙驿丞一家既然来了,便是在下践诺之时。在下此番前来,正是接孙驿丞一家回家的。”
  孙括和孙容的脸上旋即露出笑容,纷纷应下,称赞庾逸高义。
  孙念自是又惊又喜。
  他们一家自从到了建康,虽得了落脚,却在族人中受了许多的冷遇。他每日都想着,自己该如何寻个出路,也好不负自己这一番辛苦。
  可无论他怎么放下身段去求孙括和孙容,都被他们三言两语打发。若是烦了,还当面呵斥。孙念自知寄人篱下,这些日子,几乎被磨得心气也没有了。
  不料,一切竟突然有了转机。
  他父亲孙彧生前结下的善缘,终是有了回报。
  庾逸亲自安排了人,去为孙念一家收拾细软,用车马将他们接到新宅去。
  一场重逢,各是欢喜。
  除了孙括和孙容兄弟。
  庾逸走了之后,原本热热闹闹的怀安县侯府,重返冷清。
  孙括将孙容留下。
  “今日之事,当真是万万也想不到。”孙括长吁短叹,“也不知孙念是上辈子修了什么,竟得了庾逸这么棵大树。”
  说罢,他摇摇头:“他日后一飞冲天,只怕非我二人可及了。”
  孙容冷笑一声,喝一口茶。
  “那又有什么法子,世事难料。”他说,“兄长是后悔么?谁让兄长早前不曾善待他,硬要将他逼到仆人的屋子里住。庾公子的眼睛又不是瞎的,定然孙念在兄长这里过得不如意。兄长与其感慨上辈子积德,不如想想眼前,如何到孙容面前认个错,将他哄一哄是正经。”
  “怎能都怪我!”孙括啦下来拿,斥责道,“早前我与你商议,不是你说冷待他们,他们自觉无趣,便会滚回乡下去么?”
  “我让兄长冷待,可不曾让兄长苛待。”孙容不紧不慢道,“兄长得罪了他,倒来怪我?”
  “就你有主意!”孙括气道,“向来只出一张嘴,家里什么事也不管。”
  “兄长,我是太常寺丞,每日须得上值。家里的事情兄长不管,谁管?”
  孙括狠狠地瞪他一眼,指着他:“你莫以为你可置身事外!孙容上回去求你给他个差事,你如何待他的?那等难听的话,我都是说不出口!此事,我得不着好,你也别想好!”
  孙容的语气缓下来:“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来做甚。事已至此,为今之计,要么烧香拜佛,要么上门认错。”
  “认错?”孙括“哼”一声,“我不去,你去。”
  “凭什么我去?这是兄长闯出来的祸事。”
  “再跟你说一次,你再目无兄长,立刻给我滚出去!”
  “我滚出去?”孙容也“哼”一声,一下站起来,“兄长把父亲留给我的那份田产分一分。我受够了,家里一屋子人吃闲饭,管三个人还管不好,没一个中用的!”
  “你说谁不中用!”
  正吵闹之间,忽而听一个声音传来:“伯父,父亲,我去给叔父认错吧。”
  二人看去,只见孙容的儿子孙郅走了进来。
  孙括和孙容都愣了愣。
  “你去?”孙容狐疑道。
  孙郅笑了笑:“不过是认个错罢了,有甚难处?伯父和父亲该想一想,等叔父原谅我们,伯父和父亲打算如何待他?”
  二人相视一眼。
  孙容重新在榻上坐下,道:“你有什么想法,细细说来。”
  “如今叔父一家既是得了庾公子这等人物青睐,于我们孙氏,乃大有好处。”孙郅道,“还请伯父和父亲往好处想。叔父一家本就是冲着手足之情来投奔,我等与他修好,他到底是愿意的。日后,我等处成了一家人,叔父的人脉,便是伯父和父亲人脉。父亲不想替阿婵寻个好人家么?据我所知,庾公子还未成婚。若阿婵能嫁得这样一位名士,岂非大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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