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鲁娴想了想,没多久,应承下来。
  “你既然愿意,你去便是。”她说,“横竖我如今是个死人,别人做什么,与我无干。”
  孙微满意地颔首。
  鲁娴的身上确有不少贵重首饰。而后,孙微帮她将金银熔了,珍珠宝石取下,任是什么人也看不出来半点的官造痕迹。至于吉服、玉饰等既不好处置,又能证明身份的物什,孙微则留为己用。
  “可还有一桩,只怕难办。”鲁娴犹疑道,“若朝廷的人让我父亲来认你,如何是好?”
  “这你不必担心。”孙微笑了笑,“鲁先生会认的。”
  鲁明其人,孙微虽然上辈子没有见过,却是听说过一些事。
  此人虽贪财,却精明。
  上辈子,虽然鲁娴没了,但鲁明仍在出事之后不久就遣人到建康来,向豫章王府要赡养。司马隽倒也不是器量狭小之人,每年都从府库里拨出一笔,送往苍梧。
  于是,在鲁娴离开之后,孙微去见了鲁明。
  她告诉鲁明,鲁娴已经殁了,他已是一无所有。但如果他认了自己,他不但能继续当豫章王的岳丈,还能继续得到奉养。
  与上辈子一样,鲁明只想要钱,鲁娴究竟在不在,或者鲁娴是真是假,于他并无所谓。
  他思索了好一会之后,答应下来。
  当然,孙微知道,这等贪财好利之人,其实不好控制。日后,他说不定还会揪着这真假之事来拿捏她,讨要好处。
  但孙微还知道另一件事。
  鲁明一生嗜酒。就在豫章王遇难那一年的年末,鲁明在一次酗酒之后中了风,这之后,就变得头脑糊涂,认不得人了。
  纵然如此,此番来苍梧之前,孙微还是做足了功夫,让人将他带离。
  只要不让他和司马隽见面,一了百了,万无一失。
  ——
  鲁明的家,坐落在山野之中。
  并非他喜欢离群索居,而是他这般靠名声吃饭的人,须得摆出一副世外隐士的架势。
  如孙微所料,到了宅子前,只见此间关门闭户,大门落锁。
  司马隽的侍从在周遭寻了许久,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山上砍柴的樵夫,询问之下才知道,前几日,鲁明跟着友人到外地去了。
  “去了外地?”司马隽不由地看了看孙微,问道,“不知是去了何处?”
  樵夫道:“小人也不知。不过鲁先生去年年末时中风一场,口歪眼斜,也记不清事。想来,是治病去了。”
  司马隽微微蹙眉,对孙微道:“出了这等事,我等竟是不知。”
  孙微也露出惊诧之色,想了想,道:“去年年底,妾与世子皆不在京中。便是有人来报信,我等不知,亦在情理。”
  司马隽想了想,微微颔首。
  他留了两人在原地守着,再打探打探,得了消息即刻来禀。
  而后,他带着孙微到山脚下的一处村子里落脚。
  孙微心中庆幸。鲁明果然不在。司马隽在此地最多逗留两三日,见无事可做,自也就回去了。
  不料,傍晚之时,那两人回来,说有个女贼私闯鲁宅,被他们逮住了。
  女贼?
  孙微错愕不已。
  司马隽即刻令人将女贼带来。
  没多久,侍卫将一个缚着手的年轻女子押到堂上。
  孙微见到那张脸,只觉心头震了一下。
  竟是鲁娴。
  “我不是贼人!你们才是贼人!你们这些匹夫……”鲁娴嘴里骂骂咧咧,蓦地见了孙微,也一下愣住。
  “住手!”
  鲁娴还来不及细看,就听得孙微大喝一声。
  而后,她风一般地走上前来,一下将鲁娴用力抱住。
  “表妹!”她的声音满是激动,“原来是你啊表妹!可想死我了!”
  鲁娴:“……”
  司马隽:“……”
  ——
  暮色降下,侍从们将四周点上灯烛,照得亮堂。
  晚膳呈上,食物的香气四溢。
  鲁娴坐在席上,大口吃着,仿佛饿了好些日子。
  孙微让人给她再盛些,在一边劝道:“慢些,还有。”
  说着,她朝司马隽瞥了瞥。
  只见司马隽也将目光打量着鲁娴,掩不住的好奇。
  鲁娴饱餐一顿之后,终于放下了筷子。
  “表姊。”她看向孙微,笑眯眯,“还是表姊这里好。今日,真是幸好遇上了表姊。”
  孙微也笑了笑,只觉脸上僵硬。
  她万万没想到,此来,鲁明没遇到,竟是遇到了鲁娴。
  幸好方才见面的时候,她先发制人,叫鲁娴表妹。而鲁娴顺水推舟,认了她这表姊。
  纵然如此,孙微仍觉得后怕。
  若是司马隽比自己先一步见到鲁娴,也不知后果如何……
  “方才匆忙,还未知夫人这位表妹,如何称呼?”只听司马隽忽而问道,声音不紧不慢。
  第212章 鲁娴(中)
  鲁娴望向司马隽,目光闪了闪,随即笑盈盈行礼,道:“禀世子,妾姓孙,名二娘。”
  孙微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
  孙二娘是当初她去见鲁娴之时,随意想的名字。如今,鲁娴也随意地用了去。
  “原来是二娘,”司马隽道,“听侍卫说,二娘先前爬墙进鲁宅,不知为何?”
  鲁娴张了张口,似不知如何回答,犹豫地瞥了瞥孙微。
  孙微在一旁温声道:“必是来找我父亲,又见大门锁了,心中起疑,想一窥究竟是么?你啊,自幼就这样,喜欢爬墙爬惯了。舅母说过你多少次,你也不听。”
  鲁娴的嘴角也微不可见地抽了抽。
  “是啊。”她干笑一声,“表姊当初离开时,叮嘱我要常来看望姨父么。我好一阵不曾来,今日好不容易来了,竟见关门落锁。前些日子,我听说姨父病了,着实挂心,想着莫非出了事,于是翻墙进去看看。谁知,竟是被当作贼人逮了。”
  “我与世子途径番禺,世子体贴,特地腾了空档让我回家看望父亲。”孙微道,“也幸好是自家人遇到表妹,若是别人见了,说不定真拿表妹当贼了!”
  “表姊说的是!”
  二人一唱一和,说得热闹。
  上首的司马隽却仍是平静。
  没一会,话说完,四周落针可闻。
  “表妹从家里到这边,走了两日的路,必是累得很。”孙微旋即又道,“你我姊妹好不容易见了面,今夜就宿在此间。一应都是现成的,你也不必去找落脚之所了。”
  说罢,她微笑地对司马隽道:“妾先带表妹去谢谢,少陪了。”
  司马隽看着她,少顷,淡淡一笑。
  “夫人所言极是。”他说,“夫人去吧。”
  鲁娴望着司马隽,似有些不想走。
  腿上被孙微用力拧了拧,她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向司马隽一礼,而后,跟着孙微离开。
  ——
  “你怎么回来了?”
  到了屋子里,才关上门,二人脸上的笑意消失,同时开口问道。
  “我方才说了。”孙微压低声音,“世子去番禺,顺道过来,说我还未归宁,如今要补上。”
  鲁娴道:“我母亲去世前,曾给我留下个镯子,我把它忘在衣橱里了。本想趁着父亲不在,偷偷将它拿回来。岂料,还没进门,就遇到了你们的人。”
  说罢,她朝门上望了望,眼睛里又泛起了光。
  “如此说来,这世子,便是我那继子?”她说,“想不到豫章王那糟糠一般的老叟,竟生出这么好看的儿子……”
  孙微冷声打断:“我劝你勿作妄想。若是你我的事被他知道,我有欺君之罪,你也逃不掉。届时,你我虽不得同年同月同日生,却要免不得同年同月同日死。”
  鲁娴眼睛里的光消失,轻哼一声:“夸一夸罢了,我又不跟你抢。”
  孙微继续问:“你不是说再也不回来么,如今回来,就是为了那只镯子?”
  鲁娴叹了口气:“你以为我乐意?我的钱花光了,想把那镯子卖了换钱。”
  孙微讶异:“你怎就没钱了?你我分别时,身上的金银珠宝可有不少,哪样不能换许多钱?”
  鲁娴又叹口气道:“说来话长。与你分别之时,我有钱不假。可后来,我被骗了。”
  “被骗了?”
  “我看中了个教书先生。那教书先生长得颇为秀气,言行举止都实在合我心意。我想与之成亲,他应得十分爽快。谁知成亲前夕,他卷走了我的钱财。我找上门去才察觉,他已经有了家室。”
  孙微:“……”
  “所以你的钱财被他卷光,你已经没钱吃饭了?”她问。
  “倒不是,其实也还剩了一些,足够吃饭的。只是我至今气不过,打算雇人去将那人模狗样的无赖教训一顿,把钱要回来。要雇人,也须得许多的钱,我拿不出来,这才打起了我母亲那镯子的主意。”她说着,忽而瞥见了孙微手上的镯子,话锋一转,“你我今日既然遇见,可见都是缘分,不如,你再给我点钱吧?我看着镯子不错,你定然有许多,就把这个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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