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司马隽有些诧异。
  “夫人能看舆图?”
  孙微的祖父喜欢地理,曾亲自绘制过整个岭南的舆图。她小时候几乎是在祖父的书房里长大的,对各地的位置,早已熟悉于心。
  “所谓阴阳家,向来离不开堪舆风水之论。”孙微指着舆图上的河流,道:“到了番禺后,转至西江逆流而上,便到了苍梧郡的广信城。”
  “夫人的家在何处?”
  孙微的手指往广信城的北边挪了挪:“约莫在此处,五岭之一萌渚岭的最南端,距离广信城还有两百余里。只是从广州过去,路阻且长,要为难世子了。”
  “不为难。为了让夫人回一趟家,如何辛苦皆不为过。”
  他的声音低缓而平和,颇有些温柔。
  孙微一时间,竟是难以断定,他是真心实意地想让自己回家探亲,还是心存试探。
  正思索间,她瞥见自己和司马隽的影子在舆图上几乎贴在了一起。
  挨得太近了。她忙坐直了身体。
  司马隽似无所觉,忽而伸手,拿走了她手边的一卷文书,又坐回了原处。
  他边翻文书边道:“说起来,还有一事要请教夫人。”
  孙微只低头看舆图:“何事?”
  “昨夜,我让邓廉去审了向云。此人口风甚紧,不过不甘心独自落难,将昨日所为悉数推给了一个叫李陌的幕僚。我曾听殷闻也提起了他,夫人对此人可有了解?”
  孙微确实打算好好跟司马隽说这个李陌,听他提起,登时来了精神。
  她旋即将离开吴郡后发生事,悉数告诉司马隽。
  司马隽听后,沉默片刻,道:“如此说来,王磡颇为信任李陌,可李陌却并非全然忠于王磡。”
  “正是。李陌面上对王治毕恭毕敬,教人挑不出错处来。即便是王治对他十分不敬,他也没有一丝怨言。妾以为,此人颇有城府,他能得王磡信任,也必有缘由。”
  司马隽沉吟道:“王治虽然是个饭桶,但王磡并不蠢笨。要骗过他并不容易。李陌既是幕僚,想来,必是曾对王磡有过功劳的。”
  孙微道:“可那日之事,妾百思不得其解。这李陌,为何要帮妾?若非他向妾示警,又指点了山上的藏身之处,还在紧要之时支开向云等人,妾恐怕无法安然脱身。”
  司马隽思量片刻,道:“可见此人目的在我,不在夫人。故而他乐于助王治拿孔岐,却不想节外生枝,不想取夫人的性命。”
  孙微觉得也只有这么解释才说得通。
  “妾昨夜就打算着要与世子说此人,不料世子太过忙碌。”孙微道,“妾也想问世子,可在京中听说过此人?”
  “不曾。”司马隽道:“我会派人去查清。”
  “莫打草惊蛇才好。”孙微道,“此人是王磡幕僚,世子打算如何查?”
  司马隽神色自若:“王家的事,自然要从王家下手。太傅的病情如今也安稳下来了,出去走走,对他有利无害。他一向爱才,想来,必是有兴趣知晓此人底细。”
  ——
  若耶山,一对快马疾行上山道,来到了李陌的修行之所宝胜寺前。
  李陌从寺中出来,与为首者拱手做礼。
  “长史有礼。”
  来者正是尚书府长史江原。
  江原统领尚书府众幕僚,李陌能在众幕僚中脱颖而出,有他不小的功劳。
  看到李陌,江原的脸色不霁:“你可知大公子那头出事了?”
  第191章 幕僚
  李陌不置可否。
  他神色平静:“请长史入寺说话。”
  江原将手下留在外头,随李陌入寺内。
  这宝胜寺处所隐秘,相较于不远处会稽的剑拔弩张,这里平静得好似另一番天地。
  寺庙遍栽牡丹,正是一派灿烂的春色。
  李陌顺道将木桶里的水浇尽,提至廊下放好。
  江原见之,心中的怒火已然消去大半。
  他望着那些牡丹,叹了口气。
  “你母亲若仍在世,见了这花,该有多高兴。”
  李陌浅笑道:“师父还记得。”
  禅舍中檀香袅袅,李陌给江原奉上茶,道:“弟子听闻,大公子从临海回来,路上遇上了太子,而后,太子从大公子手中要走了孔岐。师父可是为了此事而来?”
  “你知道就好。”江原道,“我问你,你为何未与大公子随行,独自回了若耶山?”
  李陌将在临海发生的始末告诉江原。
  除了放走豫章王妃的事。
  “公子太过急功近利,不懂变通,心胸狭隘,弟子以为,不可成事。”李陌道,“王仆射若要得太后的信赖,何不亲自出马?”
  “王仆射还差太后的信赖么?他在朝中当尚书仆射当得好好的,如何分身去坐镇江州?”江原没好气地看他,“这回是专门给大公子安排的历练,你莫装糊涂。如今大公子把事办砸了,江州,无论是太后还是王仆射,恐怕都难以放心让他去。”
  “若大公子不成,何不让二公子去?”
  “二公子不是长公主的亲生儿子,就算王仆射愿意,长公主也不愿意。”江原说着,面色愈沉,“这些你都知晓,何必再提?我知你看不上大公子,可是你既为幕僚,便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旁的不必掺和。让王氏去抢江州的地盘,当初是你提议的。如今落得个尴尬局面,你可知,仆射此番发了多大的火?若非我替你求情,若非念在你此前的功劳,他几乎要问你的罪。若再挫败下去,我也保不住你。”
  李陌眼中并无波澜,脸上也并无丝毫愧疚之色。
  他问道:“太子已经到了会稽,王仆射作何打算?继续让大公子当这监军么?”
  “自是要继续。我看得出来,王仆射虽然怪罪你,可大公子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知子莫若父,为何不能成事,他心里头一清二楚。他此番是下定了决心,要大公子待在战场上。我手上握着王仆射的亲笔信,等见了你,就要去见大公子。”
  李陌笑了笑。
  “要与太子争功,可比此前难上千百倍。,在太后心中,若大公子或许尚能与豫章王世子平起平坐,可太子却不一样。太子可是太后真正的心头肉。”
  “未必。”江原道,“我想过了,太子对行军打仗知之甚少,与大公子相较也不过是半斤八两。大公子若有耐心,又有你相助,不怕不成事。三仙教有个左护法,名唤吴奋。孔岐被捉后,三仙教就落入了吴奋手里。你要做的就是帮大公子捉住他。”
  “我?”李陌讶然,“三吴的兵马,实则都听豫章王世子的。就凭大公子手上那点人,如何能与吴奋抗衡?师父要徒儿接这烂摊子,未免太为难徒儿。”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江原道,“豫章王世子已经离开了会稽,如今太子身边,只有北府都督褚越。这些兵马,也不是动不得。”
  李陌诧异:“不知豫章王世子去了何处?”
  “苍梧。”江原道,“豫章王过世一年了,他带着豫章王继妃到苍梧拜祭去了。他是私底下给太后递的帖子,知道的人不多,不过太后告诉了长公主和王仆射。”
  李陌的眉头动了动。
  “这个时候去苍梧?”他沉吟。
  “我也百思不得其解。这拜祭并非什么必要之事。更何况,还是在这战事正酣之时。”
  李陌又给江原倒了一杯茶,垂着眸,似在思量什么。
  片刻后,他道:“师父以为,让我去苍梧如何?”
  “你?”江原当即摇头,“豫章王世子此举确实可疑,可那又如何?这边的事更要紧,你若抽身,岂不耽误了时机?你且记住,现如今,你只有一件事,就是帮助大公子捉住吴奋。其余的都不重要。”
  李陌默默抿了一口茶,说:“知道了。”
  江原看他应得并不乐意,便劝道:“想你年少时曾立志要当这天下第一谋士,我亦曾说,天道酬勤,老天必不负你。想你这些年屡出奇招,叫王仆射称绝叫好,可最后距离功成名就,总是一步之遥。王仆射是青睐你,可尚书府中人才济济,王仆射的耐心总是有限。你便当做这是最后的机会,可好?”
  “师父放心,我明白。”
  江原看他应下,便不再耽搁,
  “我走了,还得赶到山阴去。”他道,“我先去安抚了大公子。待他应下了,我再令人来知会你。届时,你再去山阴。”
  “师父辛苦了。”
  江原得了这一声,倒是欣慰。
  他膝下无子,只有和原配生下的一女,现今十一岁。
  “阿缨常常向我问起你,说你答应过要教她骑马,问你何时兑现。”
  李陌笑回:“师父也知道我近来忙碌。待战事结束,再回京探望师母和阿缨妹妹。”
  “嗯。”
  江原起身,往寺外走。
  “你母亲去世前,曾嘱你去找失散多年的兄长。你后来四处游历,找了好些年,是否有眉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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