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孙微很是意外。
她不知司马隽是否当真把她当做军师,可眼前的太子,显然以为她无所不能。
想来,在太子看来,万寿郡主多多少少也这么以为。
上辈子,吴郡的战事过于惨烈,以至于常常被人提起。孙微当年为了接近司马隽,也对其中细节多有了解。若要帮忙,兴许也能帮上。
只是,她为何要帮王治?
若王治打了胜仗,不就恰替他向太后证明了,他有领兵的能耐么?
“还请殿下恕妾无能为力。”孙微断然道,“妾不能帮王氏。”
“我知王妃所虑。”太子徐徐道,“但掌兵之事,向来非朝廷一纸任命便可掌得的?江州军上上下下,都是豫章王和世子亲自带出来的,王治便是打了胜仗,也不能统领一兵一卒。相反,帮助王氏,与王氏交好,对王妃并非全然没有好处。”
太子说着,看着孙微。
“王妃不想回京师么?当初是太后和长公主逼着王妃离开建康,如今,也只有她们能让王妃回来。尤其是长公主。王治是她的儿子,王妃向她示好,她不会看不懂。”
孙微沉默不语。
太子继续道:“只要王妃回到京师,何愁没有对付王氏的机会?可王妃若仍置身寻阳,便空有一身拳脚,无处施展,不是么?”
孙微心中飞速盘算。
至少有一点,太子说到了关节处。
她的确要回建康。
否则,她什么也做不了。司马隽被软禁大半个月,而她被瞒得一点不知道,便是明证。
太子所言,不失为破局之法。
“殿下所言极是。”孙微道,“可妾若帮了王治,长公主却翻脸不认人,又如之奈何?”
“那便由我来作保,如何?”太子问。
孙微不置可否。
“长公主虽是殿下姑母,但若执拗起来,只怕比世子更不可说服。”
“王妃切莫误会,我并非王家的说客。”太子道,“我与王氏的婚事已是近了,来往频密,许多话也好说。”
孙微看他露出自嘲的神色,知道这婚事他仍然很不喜欢。
“不瞒王妃。”太子道,“我答应亲征,亦是藏着私心。那婚期,能拖一时是一时。”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只看着孙微。
孙微笑了笑,道:“殿下乃万金之躯,心系天下,自有容人之度。楚庄王曾言,三年不鸣,一鸣惊人。殿下君临天下之时,必可威震四海。到那时,万事万物皆在殿下的掌握之中,又岂会为一事一人所困?愿殿下勿躁勿虑,运筹帷幄,方可决胜千里之外。”
这言语,显然说到了太子的心里。
他也笑了笑,道:“王妃果然善解人意。”
“殿下过誉。”
太子事务缠身,二人又说了一会话,便不得不走了。
“王妃留步,若被有心人看到,难免又要传到太后那边。”他说道。
孙微应下,道:“万寿郡主那边……”
“三日后,我会派人给王妃送信,让王妃知晓进展。”
“多谢殿下。”
“对了,我想起一事。”太子道,“子珩那边,我须见他一面,亲自劝他。可凭空说王妃来了建康,只怕他又是不信。该想个无须多费口舌的办法才是。”
孙微想了想,将腕上的镯子褪下来,递给太子。
太子看那镯子平平无奇的模样,问:“子珩识得此物?”
若说这是司马隽送的,难免又生出些是非。孙微于是道:“这是豫章王妃之物,后到了妾的手上。世子当是认得。”
她心想,这应当不能算撒谎。
毕竟上辈子,她这豫章王妃,也确实有这一模一样的东西。
太子点点头,将镯子收下。
回宫的马车上,太子还在回味着方才与孙微的对话,
他望着车内香炉里缓缓生出的烟气,似乎看着那女子说话时的一颦一笑。
——到那时,万事万物皆在殿下的掌握之中,又岂会为一事一人所困?
唇角不由地弯了弯。
太子朝马车外唤一声,召来内侍赵通。
“去芳华苑。”
赵通讶然,忙禀道:“芳华苑是太后的人在把守,殿下可要先向太后知会一声?”
太子想了想,道:“你亲自去太后宫里走一趟,就说我因着战事,要与子珩商议。如今已经进去了,回头,我再去向太后请安,将此事细细禀报。”
赵通却还是为难。
“可芳华苑的侍卫若不肯放行……”
太子冷声道:“这里是皇宫,不是囚牢,我要进去,有何不可?”
赵通忙应下。
太子径直进了守卫森严的芳华苑。
司马隽正坐在廊下看书。太阳晒着半边身子,模样十分悠闲。
太子冷笑:“世上最不着急的,就是闯祸的人。”
司马隽瞥见他,放下书,慢悠悠地起身,行了个礼。
“太子怎来了。”
太子指了指屋里,让他进去说话。
司马隽跟上。
门才关上,太子的护卫便站在外头,不让任何人靠近。
“王妃进京了。”太子压低声音,开门见山。
屋子里,光照黯淡。
只见司马隽的身形微微定住,而后,道:“哪位王妃?”
“这世上还有哪位王妃为了你进京?”太子说罢,将一只白玉镯子递给司马隽,“我方才在棠园见了她。如今,她就借宿在你府中一个殷姓护卫的家中。”
说罢,他的神色又冷下来:“堂堂豫章王妃,有家不能回,是谁害的?”
第169章 芳华苑(下)
司马隽拿着那镯子,温润的触感在指间贴着,他想起了先前离别之时,她那张微微抬起的脸。
他知道,这确实是鲁氏的镯子无疑。
“我曾吩咐过,不许她进京。”
“鲁氏又不是你的手下。”太子嗤之以鼻,“反倒是你的手下如今为了救你,都须得听她的主意。你吩咐有何用?”
司马隽不答话,将镯子放到一旁。
“她说了什么?”
“自是与我商议让你脱困的法子。”太子道,“王妃的主意,颇有是可行。她请我亲征,说太后必定放心不下,会让我带上你。如此,你便可从此间脱身。”
司马隽看着太子:“殿下愿意?”
“为何不愿?”太子问,“莫非大将军觉得,我连战场也上不得?”
“不敢。”司马隽道,“只是战场上刀剑无眼,太子何须以身犯险。”
“少这般假惺惺。”太子恨铁不成钢,“你看清楚些,为了你,多少人在以身试险?我是,王妃也是。她违抗太后懿旨,私自进京,你知道若是太后知道了,会有什么后果。”
太子看他仍不答话,继续道:“你被禁足的这些日子,可曾自省过?知道你自己错在何处么?”
司马隽不服气:“莫非太子也以为,我应该去打荆州?”
“我自是不觉得你应该去打荆州,可是你何必在太后面前如此强硬,竟是让她下不来台?”太子恼道,“你还不明白么?,太后先是当朝的太后,而后才是你我的祖母!”
司马隽冷冷道:“太后先是王氏的太后,而后才是你我的祖母。”
太子瞪着他:“便是如此,以你我今日的能耐,难道能与太后当面抗衡?你纵然有千般志气,手握重兵,可到了宫里,她一声令下,你还不是就被困在了这芳华苑?你若是还想不通,便多想想王妃当初为何去了寻阳!你在太后面前切不可再任性妄为,该多多思量后果才是。”
司马隽望着窗棱上透入的天光,双眸之中,不辨喜怒。
“知晓了。”他说。
这话说得快而简短,太子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没什么。”司马隽道,“烦请殿下替我跟太后带个话,我想见她一面。”
“你见太后做甚?”太子问,“你若是没想明白,切莫见她。给她填了堵,谁也没有好下场。”
“殿下放心,我不过要给她赔个不是。”
太子讶然,少顷,终于舒了一口气。
“早这般肯低头,又怎会有今日的麻烦。”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忍不住叮嘱,“你可切记,到了太后跟前,万要好好说话!”
“殿下不必担心。”
太子知道他但凡保证过,就会做到,也不再啰嗦。
“如此,我这就去见太后。”他说罢,便要离开。
司马隽却将他叫住:“夫人那头作何打算?她何时回寻阳?”
太子看了他一眼,道:“王妃不回寻阳,她先去吴郡。”
司马隽倏而明白过来,冷下脸。
“王治在吴郡。”他说,“她去做什么?”
“这是个交易。”太子道,“她帮王治守吴郡,而长公主会放过她,让她回建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