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孙微张了张口,只觉心跳慢慢平复下来。
  “世子多虑了。”她干笑一声,“世子与妾本年纪相差不大,何言冒犯。”
  说罢,她问:“世子此来,便是想说这个?”
  “正是。”司马隽道,“我说过,我在夫人面前没有秘密。许多事,外人如何说,我等无法。唯有做到清明自知,互无猜嫌。”
  孙微哂然。
  “世子如此坦诚,妾甚欣慰。”她说。
  司马隽不多言,从席上起身来。
  “夫人且用膳,我到营中去。”他说,“若有事,夫人遣人告知便是。”
  孙微应下,也起身行礼。
  走出船庐,寒冷的夜风带着炊烟的味道,迎面而来。
  司马隽深深吸一口,只觉脸上隐约的热气终于被带走。
  ——“凭世子对王妃别有深意。”
  闾丘颜的话,犹在耳畔。
  秘密说完了,便没有秘密了。
  心中一个声音道。
  你不必再去想许多。
  日后也不必再想。
  他再深吸一口,寒冽的风沁入胸中,仿佛能涤荡一切兵荒马乱。
  而后,他转身离开,步履如风仿佛要将连日来的许多杂念抛诸脑后。
  第160章 负累
  阿茹走进船庐的时候,发现孙微正拿着白玉镯子端详。
  “这是世子送的生辰贺礼?”阿茹好奇地凑过来,“这成色看着甚是贵重,做工也精湛,可这样的物什,府库中指不定就有。世子莫不是拿了库中的旧物来敷衍王妃?”
  “他出门前急匆匆的,一切从简,哪里来得及去库中拿什么生辰贺礼。”孙微摇摇头,将玉镯放回漆盒里,道,“看这样式,当是在荆州的珠宝商人手里得的。”
  说着,她心里叹了口气。
  上辈子,司马隽和她成婚的第一年,送她的生辰贺礼之中,也有这样一对白玉镯。
  无论色泽样式,皆一模一样。
  虽用料做工皆上乘,但在她这样的京城贵妇眼里,实在是普通到不起眼。她当年觉得土气,都不好意思戴出去。
  曹松那时言之凿凿,说这是司马隽亲自挑的。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学会了算计,挑东西的眼光却还是丝毫未改。
  “这样也好。”阿茹道,“若是奇巧之物,王妃孝中戴不出去,只得束之高阁。这样的镯子,倒是可以时常戴着。”
  “是吧。”孙微笑了笑,心中又叹口气,将镯子放好。
  ——
  次日,天才蒙蒙亮,孙微就起身了。
  在原野中扎营的军士已经准备拔营,船上也一切从简,孙微梳洗之后,让阿茹去问何时开船。
  阿茹很快回来,道:“世子正与众将议事,邓司马说,晚些才开拔。”
  孙微讶道:“这么早议事?”
  “说是方才从寻阳那边有使者送急信来,世子看了之后,当即便去了帐中,怕是急事。”
  孙微不由地想起了会稽的战事。
  过了半个时辰,外头的内侍禀报,说司马隽和褚越来了。
  见礼之后,褚越一脸惋惜:“在下原本想着亲自将王妃送回寻阳,不料,现在就要道别了。”
  “将军要走?”孙微看了看司马隽,“怎如此着急?莫不是会稽出了事?”
  “此事,我稍后再与夫人解释。”司马隽道,“卓竞要出发了,特地来跟夫人告辞的。”
  “原来如此。”孙微向褚越微笑道,“将军一路当心。”
  褚越笑嘻嘻的,又与孙微说了些吉祥话,告辞而去。
  司马隽在船庐中坐下,才与孙微说起寻阳的来信。
  “王治来了。”他道。
  听到这个名字,孙微就知道有麻烦。
  王治是王磡的长子,他来这里,不是王磡的意思,就是太后的意思。
  “他来做甚?”孙微问。
  “荆州那边的消息走漏了。王磡已经知道桓熠想举兵,也知道了他如今桓熠昏迷不醒,打算趁火打劫,将荆州收了。”
  桓熠这一昏迷,如同石子激出的涟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事态变化,已然与上辈子大相径庭。
  “王磡的消息倒是灵通。”孙微道。
  “他们在荆州想必有眼线,”司马隽道,“要知道也并不难。”
  这倒是。
  孙微问:“他打算如何趁火打劫收了荆州?”
  “用江州军。”
  果然。
  孙微道:“江州不是王氏的地盘,江州军岂是他想用就能用?”
  “故而他向太后请了懿旨,还有五兵尚书的调兵文书。”司马隽道,“不过我尚未知晓太后的懿旨里,除了让我借兵给王治,还写了什么。”
  孙微知道,朝廷向地方借兵并非易事。
  就算有兵部的文书,到了州郡之中,胆敢置之不理的也大有人在。譬如几年前,朝廷曾向桓熠借兵,讨伐叛乱的流民,但桓熠根本全无回应,朝廷也无可奈何。在兵权之事上,地方向来大于朝廷,否则当初王磡也不必费尽心思地去打北府的主意。
  所以,王治此来,除了兵部的文书,还有太后的懿旨。凭着太后是司马隽的祖母,司马隽总还是要听一听的。
  “世子打算应允么?”
  “不打算。”司马隽道:“无我准许,田瑛也不会给他一兵一卒。”
  孙微放下心来。
  “既然如此,世子何必回寻阳?”孙微道,“不若跟着褚将军一道去会稽,此事,世子可只作不知。”
  “那王治怎么办?”司马隽问,“夫人莫非要帮我打发他?”
  “有何不可?调兵一事与妾无关,他就是跟妾说了也无用。”
  “这便是我担心之处。”司马隽道,“太后的懿旨,只怕也与夫人有关。”
  孙微诧异地看他。
  司马隽平静地说:“我了解太后。她知道夫人如今对我重要,此番,恐怕也会让王治将夫人带走。”
  孙微一时无言。
  她也了解太后,这等事,太后确实做得出来。
  “太后要将妾带走,便带走好了。妾在寻阳也待得无趣,正想回京。妾乃豫章王妃,太后就算有心为难,也要估计脸面,想来其实做不出什么……”
  “不可。”司马隽即刻打断。
  见孙微瞥着他,他旋即望向船庐的窗外,正色道:“太后此举,必是受了王磡的挑唆。莫说夫人,便是整个豫章王府,都是王磡的眼中钉。这等事,有一便有二,故而越是如此,越不可让步。”
  这话倒是在理。
  孙微道:“那么世子想如何应对?”
  “此处往西三十里,有一处父王的离宫,夫人去住三日,如何?”
  孙微没有说话。
  司马隽继续道:“让夫人回避,不过是以防万一,夫人……”
  “妾知道自己斤两。”孙微打断道,“可妾以为,如此一来,反而会让王磡更觉得妾是什么要紧之人。下次,他得了机会,只怕更要存心拿妾要挟。如此一来,妾岂非成了世子负累?世子不若就让妾见一见王治,如妾方才所言,太后也是要顾及脸面的,且妾近来又不曾惹下什么祸事,那懿旨未必就是冲着要挟而来。退一万步,就算太后令妾回京,妾只消推脱病了之类,王治也无法马上将妾带走。”
  “那也不可冒险。”司马隽断然道。
  “世子……”
  “不必再说了。”司马隽站起身,道,“只要是我豫章王府的人,莫说夫人,就算是个仆婢,也非他人可拿捏。我乃王世子,保全家人,自是我的职责。”
  说罢,他令邓廉和阿茹动身,送孙微下船。
  他准备得很是充足,岸上已经备好了马车。
  孙微想,就算自己死活不肯,只怕也是要被塞上去的。
  她转头,发现司马隽在看着她。
  他就站在几步开外,目送着她上马车。
  好像怕她跑了一样。
  孙微腹诽着,坐到马车上去。
  但等她坐好,司马隽也没有马上离开。他对邓廉吩咐了几句,而后,走过来,在车窗边上停住脚步。
  司马隽的个子很高,孙微就算坐在马车上,也堪堪与他平视。
  他似乎琢磨着什么,黑眸深深。
  “夫人并非我的负累。”他低低道。
  孙微愣了愣,想说些什么,司马隽却已经转身走开。
  “去吧。”他对邓廉道。
  邓廉应了一声,上了马,领着一干护卫,送孙微离开。
  孙微撩起车帏看向后方,司马隽仍站在那里。没多久,道路拐了个弯,他被树木遮住,再也看不到。
  第700章 离宫
  豫章王的爱好众多,狩猎就是其中之一。这离宫,挨着山林湖泽,是豫章王狩猎时的居所。
  宫室虽小,却也五脏俱全。
  孙微才一下马车,便见总管已经领着宫人在宫门等候。
  宫室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寝宫早早置下了火盆,屋子里烘的十分暖和。孙微道是邓廉提前安排下的,邓廉却笑道:“臣一路跟着王妃来的,哪里能提前来到。这是世子一早就派人来传话,让总管安排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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