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孙微颔首,让使者退下。
  阿茹疑惑道:“如此说来,姚氏料到了王妃有求于她么?”
  即便十分不愿意承认,孙微也知道,此番,自己又被闾丘颜摆了一道。
  “不是姚氏,姚氏只是个跑腿的,她不会帮我,是闾丘颜的主意。他必定早知晓了世子不在城中,然而局势紧急,若要即刻止战,我只能有求于他。”孙微道。
  邓廉问:“不知王妃让闾丘颜帮什么忙?”
  “我卜了一卦,让闾丘颜设法让桓熠知道。”
  “王妃卜到了什么?”
  孙微抬头看向天边的夜色,淡淡道:“他和王磡的死期。”
  桓熠视王磡为宿敌。
  上辈子,桓熠和王磡相斗,王磡显然是胜者。孙微虽然不知王磡的死期,但她清楚地知道桓熠的死期就在今年冬天,或者说就在兵败之时。
  若桓熠还照着前世的办法下去,结局并无差别,他死了,王磡还活的好好的。
  桓熠虽执拗,却不过是个看重生死的肉体凡胎。孙微只消告诉他,这场争斗,他死在了王磡前面,就足以让他动摇。
  而他若想有朝一日收拾王磡,就需要一个逆天改命的办法。与司马隽结盟,就是摆在他眼前的上策。
  王磡是司马隽路上的绊脚石,有朝一日总要除掉。就这点而言,司马隽和桓熠能坐到一起去。
  “桓熠会相信么?”邓廉问,“毕竟世子与王磡沾亲带故,他如何不疑世子在背后捅他一刀?”
  此事,孙微真心认为可行,但也并无十分把握。因为她从未见过桓熠,拿不准桓熠的脾性。不过她曾听桓安说过,南郡公对她的卜问之术颇是感兴趣,兴许有一线生机。
  “若桓熠还尚清醒,应当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孙微道,“他的身体如何,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他自己。他一旦与朝廷开战,便是旷日持久的大战,以他手中的兵马,首先的被拖垮的是他自己。他要是不打这仗,兴许还能多活几年,看到王磡垮台的那一天。”
  第152章 桓熠
  邓廉闻之疑惑:“可是大战一触即发,桓熠难道会立刻停手?”
  孙微道:“桓熠并非犹豫之人,一旦说动,回头并非难事。”
  邓廉想了想,颔首,又道:“可他若是执拗得全然听不进王妃的话呢?”
  “那就再换别的法子,总之要拖到世子回来。”
  桓熠没有让孙微等太久。
  天还没亮,武昌县就传来消息,桓熠虽然围城,但并未动手。他抓个守城的士兵,让他给城中守将递了个信。
  信上说,他要见豫章王继妃。
  ——
  桓熠约在武昌县十里外的粮仓见面。
  邓廉自不同意孙微前往,可他终究说不过孙微。
  她若不去,桓熠必定攻打武昌,他们没必要陪着桓熠那疯子损兵折将。
  “可若是王妃有个三长两短,臣如何向世子交代!”
  “放心吧,”孙微宽慰道,“我自会跟世子解释,不会让邓司马为难。”
  天亮后,邓廉带着二十亲卫和二百寻阳军士,护送孙微前往武昌,与桓熠见面。
  双方约定了,将兵马留在一里外,只带少许护卫。
  到了粮仓时,桓熠已经在里面等候。
  与他同行的,还有闾丘颜。
  桓熠身形高大挺拔,不过毕竟年近七旬,头发已经苍白。
  他见孙微徐徐走来,打量着她,抚了抚胡须:“继妃好胆量,竟敢深入敌营。”
  那声音虽沉稳,却缺了些中气。孙微想,关于他身体不好的那些传言,只怕不虚。
  孙微向桓熠行了礼,道:“郡公过奖。妾实则胆小,奈何郡公好手段,妾不得已而为之。”
  桓熠冷笑,也不多言,自在上首坐下来。
  这粮仓已经搬空,如今只剩下空荡荡的仓廪和公署,连值守的人也没有。
  闾丘颜早已令人在公署里备下了案席,还有取暖的火盆,倒像在自己家一样自在。
  桓熠道:“昨夜,老夫麾下将士已经将武昌县团团围住,只消一声令下,便可改旗易帜。可寻阳方向忽然来了个信使,被老夫的斥候抓了。他说他手里有王妃的信,内有一卦,要送与老夫。”
  孙微便听着,目光瞟向桓熠身后的闾丘颜,只见他也看着她,神色平静。
  不必问,这就是闾丘颜干的。
  “正是,”孙微道,“昨日,妾为江州卜了一卦,卦象乃是大凶转大吉。妾从未见过如此卦象,于是再细卜,察觉里头的变数,竟是郡公。”
  桓熠看着她:“王妃之意,老夫的死,就是变数?”
  “正是。”孙微道,“郡公此去虽然有所获,却心力不支,加之旧伤复发,命丧建康。从此桓氏衰落,荆州反而不再为患,而王氏更是堂而皇之地将荆州据为己有。”
  她说着,目光只瞟着桓熠的神色。
  果然,她每说一句,他的目光就阴沉几分。
  “胡言乱语!”桓熠果然怒起,“我桓氏人杰辈出,就算老夫死了,何至于便宜了王磡!”
  “桓氏族人众多不错,但是否人杰辈出,郡公心里头再清楚不过。桓安颇有将才,本可以接管荆州军,只可惜含冤出走。剩下的人,还有谁可接过郡公肩上的重任,郡公心中必是纠结已久。”孙微道,“郡公也不必忙着否认,若非此虑,郡公今日又为何与妾约见?郡公要的,不过就是桓氏的命数。”
  桓熠冷眼看她,问:“桓氏既气数无几,依王妃之见,奈之如何?”
  “妾已经在信言明。郡公当与世子为盟,共同对抗王氏。郡公知道自己的身子,若不发兵,尚且能多活几日。郡公已经不复当年,当多为自己考量才是。”
  桓熠忽而笑了,声音沉沉,不辨喜怒。
  “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妄想。靠着一张嘴,便让我退兵?还想让整个都桓氏屈居于司马小儿之下?”他笑得愈发深,摇摇头,“我桓氏确实没有你这样的人才,可我桓熠还未死!”
  孙微颇是无奈。
  看来邓廉的担心是对的。
  桓熠已然不清醒了。
  “既如此,”孙微起身道,“妾言尽于此,郡公保重。”
  她说罢,转身就走。
  “慢着。”话音刚落,门前护卫挡住了孙微的去路。
  孙微顿住脚步,回头问:“郡公还有何指教?”
  “有件事,老夫百思不得其解,想听听你的意思。”
  “何事?”
  “前阵子,我家四郎办丧事时,闾丘长史似乎去了寻阳,不知是否见了王妃?”
  孙微目光定了定。
  只见闾丘颜匆忙道:“郡公明鉴。臣确实私底下去了寻阳,不过是为了停云轩的善后。”
  “是么?”桓熠淡淡地说,“昨夜的信使,你又作何解释?”
  他拿出一封信,上面满是血渍:“他已经招了,是你的人。”
  说罢,那信被扔在了闾丘颜脚前。
  闾丘颜的神色变了变,大约知道无法再抵赖,片刻之后,问道:“郡公是如何察觉的?”
  “老夫向来非由人欺耍之辈。”桓熠道,“近来诸事不顺。寻阳的暗桩没了,四郎死了,桓安又跑了,这不是出了内鬼又是什么?想来想去,恐怕只有长史有这能耐。”
  他说罢,冷眼看着闾丘颜:“当年你落魄,是老夫将你提拔成了荆州府长史,老夫待你不薄吧?”
  “正是,臣永远感激郡公的知遇之恩。”
  桓熠指着他,斥责:“既如此,为何做下这等不忠不义之事?”
  “为了救荆州。”闾丘颜昂首道,“郡公执念太深,鲁莽用武,会拖累荆州的基业。”
  “放肆!”桓熠忽而色变,瞋目裂眦,厉声道,“那我桓氏的基业,是我桓熠的基业!”
  “可郡公并不爱惜,臣只有设法阻挠。”
  “你这忘恩负义的匹夫!”桓熠大骂,“伤风败德的贱种!”
  闾丘颜却只淡淡一笑:“郡公让臣当这长史,看似重用,其实不过把臣视若牛马。于郡公而言,臣亦不过是那随时可弃之物罢了。”
  桓熠像听见了什么笑话:“痴人说梦!你姓闾丘,不姓桓!”
  说罢,他大喝一声:“来人!将闾丘颜和那妖妇通通押下!”
  邓廉和阿茹闻言,即刻拔剑,将孙微挡在身后。
  可不知为何,屋子里的护卫只拔剑,却不见动作。
  “你们还等什么?”桓熠怒喝一声。
  那些护卫一动不动,只齐齐看向桓熠身后的闾丘颜。
  桓熠回头看他,突然明白了什么,颇有几分难以置信。
  “你!”桓熠气得颤抖。
  闾丘颜淡淡地说:“其实郡公应当听王妃的。若不发兵,本还能多活几日,不是么?”
  桓熠还想说什么,却突然说不出话来。
  他捂着胸口,双目圆睁,如滴血般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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