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若做不得,长史又怎会到这里来与我商议?”孙微道,“桓安换崔泮,一言为定。”
孙微做下这决定时,想的并非当下,而是日后。
崔泮未必能扳倒闾丘颜,毕竟他如今只剩下一张口,而闾丘颜是桓熠的人。有桓熠护着,崔泮说破天,朝廷也奈何不得。
可桓安却是不可多得的良将。
上辈子,他让闾丘颜吃尽了苦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杀死。他若能投到司马隽帐下,就算不用来对付闾丘颜,也大有可为。
用崔泮来换桓安,孙微认为值当。
只有一个障碍。
司马隽一定不能领会。
她知道司马隽不信卜卦,于是只好除了写卜卦之外,又在信中列举了桓安的许多好处,希望司马隽能开开窍,将此事允了。
将信送出之后,孙微忐忑地等待着司马隽的回信。
阿茹嘀咕道:“王妃做这么大的主,世子不会气得把王妃赶走吧?”
孙微想起司马隽的冷脸,其实有些不确定。
毕竟他离开之时,虽然将会见闾丘颜的事交给了她。但他肯定也不曾料到,闾丘颜有那么多的花样。
而司马隽没有让她等太久。
信中,他说会在闾丘颜约定之日回来。
孙微长长吁了一口气。
可接着,她看到了信上的最后一句。
司马隽说,她欠他两万兵马。
孙微愣住。
她十分了解司马隽。他不爱说笑,尤其是在信里。
她盯着那几个字,陷入琢磨,思索这究竟是何意?想来想去,她觉得,这应该是一句责备。
不过,并不算极其严重。
因为当他气极时,一句话也不会说。
一如前世时,当他知晓孙微毁了他与崔宓的婚事后,几乎不再见她,夫妻二字名存实亡。
孙微定了定心神,唤来阿茹,让她去知会余宽一声,司马隽四日后回来。
“世子当真不会将你赶走?”不料,阿茹看了信之后,道,“手下自作主张行事,乃是世子这等人物的大忌讳。王妃还是准备准备,藏点钱财,省得被赶出去后身无分文。”
心倏而被吊起。
孙微强自镇定道:“放心吧,世子不会迁怒。”
“是么?”阿茹狐疑。
孙微不答,只道:“去传我的话,不可耽搁。”
——
司马隽的船,果然在四日后到了岸。
而闾丘颜与他约定见面的地方,也正好在水港。
先前的信中,司马隽让孙微留在宫中,不必出面。孙微也只得待在宫里,等着消息。
“世子和闾丘长史正在一艘船上会面。”邓廉回来禀报道,“他说,若有什么事,他会派人来告知王妃。”
孙微问他:“世子说这话时,语气如何?”
邓廉想了想,道:“便是寻常语气,并无殊异。”
孙微颔首,让他退下。
阿茹在一旁看着孙微,道:“王妃若是急切,不若亲自到水港那边看一看。反正王妃也不是头一回擅作主张。”
“谁说我急切。”孙微神色镇定,“他让我在此处等候,我自懒得奔波。”
阿茹看一眼她正在踱步的脚,叹口气,不多言语。
午后,司马隽终于让人传话来,说请孙微到丽景阁去。
那是孙微第一次见桓安。
他的年岁与司马隽相当,但看起来却比司马隽年长几岁,沧桑许多,面容清瘦。
孙微来到丽景阁的时候,正有太医为桓安疗伤。
而司马隽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看上去,竟是比上次所见晒黑了些。
“这便是继妃,”只见司马隽对桓安道,“是她救了你。”
桓安旋即起身,跪倒在地,给孙微磕了三个响头。
“王妃救命之恩,在下誓死以报!”
第144章 傻瓜
孙微看了司马隽一眼,不知他打了什么主意。这桓安日后要为他所用,怎能把救人的功德算到她头上?
“桓将军不必多礼。”孙微让内侍将他搀扶起来,微笑道,“早闻桓将军智勇无双,今日所见,果真名不虚传。”
桓安忙道:“皆是虚名,在下惭愧!”
孙微和气地安抚几句,让他坐下。她看了看桓安身上的伤,道:“不知桓将军这伤从何而来。”
桓安道:“不过是挨了些棍棒,无甚大碍。”
孙微看他衣裳上透出来的血色,岂是挨了几棍子那般简单?
她看了看司马隽,只见他神色平静,道:“太医方才看过了,确无大碍。”
二人绝口不提这伤的由来,孙微也不多问,只吩咐余宽为桓安准备宅邸,让他好好养伤。
桓安忽而问:“恕在下冒昧,在下与王妃素昧平生,不知王妃为何涉险相救?”
孙微知道,这大概又是司马隽对他鬼扯的。
不过闾丘颜说过,桓氏几个公子要对桓安下手。如此看来,确实不假。
“将军之名,便是在江州也如雷贯耳。”孙微从容道,“惜才之心,人皆有之,岂可因素昧平生而坐视不管?”
她一边顺着鬼扯,一边看了看司马隽。
只见他似终于把茶喝完了,放下杯子。
“桓将军可知,四公子曾到寻阳么?”司马隽道。
桓安的眼神变得落寞。
“自是知晓。”他说,“兄长去江夏时,与在下提过。”
司马隽继续道:“四公子与王妃有一面之缘,当时四公子病入膏肓,王妃曾将他接到宫里头救治,并令人将他送回荆州。四公子自知时日不多,曾拜托王妃对桓将军多加照拂。”
他说罢,看向孙微:“既然是桓四公子说的话,夫人不必避讳,直说就是。”
桓修何时说过这话?
孙微的脸上露出痛惜之色,叹口气:“四公子英年早逝,实教人扼腕。”
桓安神色哀戚,眼眶泛红。
“夫人对我兄弟二人有大恩,在下不知该如何回报。”
说罢,他又要下跪叩首。
孙微忙令人将他阻止。见他情绪激动,孙微知道这并非议事的时候,劝道:“公子既然到了寻阳,便不必再想许多,万事可从长计议。公子身上有伤,想必心神俱疲,还是先去休养,如何?”
桓安欲言又止,但也不再坚持,道:“在下遵命。”
内侍们用肩舆将桓安抬走,看着他离开,孙微转向司马隽。
只见他坐在那里,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孙微的心中仍盘桓这先前的事。如今,闾丘颜也见过了,桓安也接来了,司马隽应该不会再计较自己擅作主张搅黄他的两万兵马吧?
正想说些什么,只见司马隽忽而站起身来。
“夫人回去吧。”他对孙微道,“我去刺史府一趟。”
说罢,他让侍从备马,径直离开。
孙微半张着嘴,立在原地,瞪着他的背影。
而后,她转头看向阿茹。
“他何意?”她问。
阿茹叹了口气:“是王妃说,世子不会迁怒。”
她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因不听劝而即将吃大亏的傻瓜。
——
司马隽这一去,到了晚上也仍然不见踪影。
邓廉去刺史府打探,回来后,讪讪道:“世子说过,晚膳在州府用。他还说,夫人不必忙碌,早点歇息。若议事太晚,世子夜里就宿在刺史府,不回宫了。”
刺史府本就备有刺史居所,只不过在江州,豫章王身兼刺史之职。
豫章王在世时,平日宿在寻阳宫里,于是,刺史府的宅子就闲置了。
不过,即便闲置也仍旧有人打理。若司马隽要留宿,打扫打扫就能住进去。
孙微应了一声。
看着邓廉离去的背影,孙微心中有些纠结。
从邓廉带到的言语来看,司马隽没什么异常,想来,是不会向她发难的。
但今日在丽景阁,他甚至不与她多说一句话就走了。
这犟驴,终究还是在恼她?
恼又如何?心中一个声音道,他反正不能对你怎么样,让他恼去。
对。怕什么?
孙微深吸口气,却忽而站起身来。
“阿茹,”她说,“让人备车,我要去刺史府。”
阿茹讶然。
“王妃去刺史府做什么?”
“天寒地冻,刺史府的住处又常年无人,必是用物缺少。”孙微道,“我去送些被褥。”
阿茹:“……”
“那是刺史府,不是荒郊野外。”她说。
孙微瞪她一眼:“你去是不去?”
——
寻阳王宫不比建康的皇宫,并无太过规矩。
宫门关了,再开便是。
守卫见是王妃出来,不敢阻拦,忙开了宫门。
夜里,大街上已是安静,车轮碾在道路上,辚辚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