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孙微愣住:“少将军要去会稽?”
  谢霄赶紧示意噤声:“世子说过,不可宣扬。”
  “这里都是自己人,无碍。”孙微接着问,“少将军此番出来,可与家里头知会了?他们应许了?”
  谢霄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算是知会了,只是没知会全。”
  “此话怎讲?”
  “在下跟叔父和母亲说去京口了。”
  她就知道……
  “王妃莫忧心,在下已经写信去京口,和褚兄知会过了,他不会说漏嘴。”
  事到如今,孙微也无法。
  她左右顾盼,寻找着司马隽的踪影,只见他正与邓廉站在岸边,似乎正眺望着远处的一艘船渐行渐远的船。
  孙微走过去,问道:“那船好生气派,是谁家的?”
  “荆州的。”司马隽道,“当是桓氏的船。”
  “桓熠走了?”孙微问。
  “听闻还在建康。”司马隽道,“那船上的人都是家眷。她们入京是为了给太后贺寿,如今贺寿完了,她们也就回去了。”
  孙微颔首:“妾方才遇见了长玄,世子要带他去会稽么?”
  “他说闲来无事,又不能到江州上任,想随我做些事情,我令他暂且接替邓廉。”
  “那邓司马呢?”
  “随夫人去寻阳宫。他日后便听由夫人差遣。”
  孙微:“……”
  到底还是要插个眼线。莫非她保证了会写信也不能教他放心?
  “邓廉向来是世子的侍从,从未离开过世子身边。”她说。
  “也不尽然。”司马隽道,“先前去东海,他就一直跟着夫人。夫人也使唤得十分高兴不是?”
  孙微:“……”
  “就这么定了。”司马隽不容拒绝,“时辰不早了,夫人登船吧。”
  他既然已经定下,孙微也不能再说些什么。
  “请世子借一步说话。”她说着,将司马隽请到了一旁。
  她从袖中取出了一个锦囊,道:“这里头,是妾重新缝制的护身符。此去会稽,危险重重,还请世子务必带着。”
  司马隽的神色似有些意外。
  他将那护身符接过来,看了看。
  正当孙微以为他又要挑三拣四,找理由不要,却见他将护身符塞到了怀里。
  “还有别的事么?”他问。
  “没有了。”孙微道,“妾就此告辞,世子保重。”
  说罢,她转身而去。
  虽然天气不错,但江上却有些风。
  水浪一阵一阵拍上江岸,船摇摇晃晃。
  孙微本就不谙水性,也不喜欢乘舟。好不容易等上船,只得扶着阑干慢慢前行,被阿茹好一顿笑。
  她要往船庐里去,忽听岸边有人惊呼一声:“世子!”
  转头望去,却见司马隽快步踏上正在收起的船板,一下越到了船上。
  而后,他快步向孙微走来。
  孙微吃一惊,又逢着船摇晃一下,几乎站不稳。
  一只有力的手,将她扶住。
  司马隽看着她,目光灼灼。
  “夫人愿意随我去会稽么?”他问道。
  孙微愣住。
  他注视着她,朝阳刺破云层,温柔灿烂的光辉,落在他英俊的眉目之间。
  “为何?”
  他的目光似有些不定,欲言又止。
  片刻才道:“夫人足智多谋,你我二人合力,必能尽早拿下会稽。”
  孙微不解:“世子有阮仲卿相助,何愁拿不下来?”
  “阮仲卿是阮仲卿,夫人是夫人。”他说,“他如何能代替夫人?”
  孙微又是一愣,不由笑了笑。
  “多谢世子。”她说,“可恕妾不能答应世子。”
  司马隽的神色凝住。
  “为何?因为太后?”
  “确实因为太后。妾乃豫章王继妃,太后之命,不可不从。”
  司马隽目光深深。
  “若太后要夫人一辈子待在寻阳宫,夫人也就认命了么?”他问。
  “依当下之势,妾只能认命。”孙微轻声道,“妾本草芥之人,何去何从,皆不得做主。但若世子可掌控局势,一切皆不然。所以,妾全看世子的了。”
  司马隽凝视着她的双眸,好一会也没有说话。
  “我知道了。”他的目光深深。
  “我走了,夫人保重。”
  他说罢,拱手一礼,头也不回地走开。
  孙微立在原处,望着他下船而去的背影,收起笑意。
  手臂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余温。
  船渐渐开动,孙微望着司马隽上了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的船停在一里外,他必定是朝那里去了。
  “这里风大,进去吧。”阿茹道。
  船庐里,热茶已经备好。
  “方才世子是怎么了?”阿茹关上门,道,“怎的突然说要王妃去会稽?莫不是舍不得王妃?”
  “切莫胡言乱语,会出事的。”孙微的神色忽而严肃,“若有别人跟你问起,你只说世子看重我那卜问之术,别的一概不可多言,知道了?”
  “这个我明白,玩笑罢了,岂会乱说。”阿茹吐吐舌头,又道“王妃随世子去会稽不好么?那乱糟糟的地方,反倒能让王妃施展一番,总好过成日吃斋念佛。”
  孙微拿起茶杯,喝一口茶:“吃斋念佛也大有学问。”
  阿茹看她的眼神,忽而了悟:“我就说,王妃自从知晓了要去寻阳宫,怎么什么办法也没想,半句怨言也没有,就跟心死了似的,一点儿也不像你。莫非王妃是自己也想去?”
  孙微笑而不答。
  第108章 问卦
  两日之后,船到了豫州地界。
  豫州的州治在历阳,孙微的船也在历阳郡的历阳县靠岸。
  与上回不同,这一路的落脚之处,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夜里,孙微一行人就宿在豫州府的行馆里。
  行馆的管事早已领着仆役在岸边等候,靠岸之后,众人来拜见了孙微,而后,将随行物什搬下船。
  孙微走出船庐之时,望见邓廉正在码头上与一男子说话。
  忽然间,那男子遥遥朝孙微望来,端正地向她一揖。
  “那人是谁?”阿茹好奇问道。
  孙微没有说话,只让阿茹随她下船,朝那人走去。
  “这位是荆州刺史府长史闾丘颜。”邓廉忙向孙微引荐道,“亦正巧行至此间,特来拜见。”
  闾丘颜旋即再向孙微一礼:“下官闾丘颜,拜见王妃。”
  孙微含笑道:“闾丘长史有礼。”
  她打量着这位前世的宿敌和最终霸主。
  闾丘颜约摸着二十七八岁,比司马隽年长些,却也算得年青有为的才俊。
  他的五官比司马隽柔和一些,风度儒雅,一表人才。
  与上辈子孙微第一次与他见面时相较,这一回提早了几年。闾丘颜身上还没有显露出一方诸侯的锐气,但也足以教人见之不忘。
  孙微记得,闾丘颜曾在益州为武将。当年,在益州赵榷之乱中被桓熠看中,于是召入荆州刺史府为长史。
  她看着闾丘颜,也露出微笑。
  “我瞧着邓司马和闾丘长史似乎认识,莫非曾共事过?”
  闾丘颜神色谦恭而从容:“在下与邓司马曾在会稽一役中结识。在京中遗憾未得相见,又不好仓促到府上造访。原以为就要擦肩而过,不料今日竟在历阳相见,着实凑巧。”
  邓廉也笑了笑,道:“王妃有所不知,闾丘长史有勇有谋,与闾丘长史并肩作战,可谓如虎添翼,酣畅淋漓。就算在京中,闾丘长史也是鼎鼎大名,无人不夸。”
  孙微仍旧微笑。
  若邓廉知晓闾丘颜日后要将他打的头破血流,不知还能否夸得出来。
  世间诸侯,能耐越大,野心也越大。若教人察觉不出来,才是最可怕的真枭雄。
  “闾丘长史独自一人么?”孙微问。
  “并非如此。在下奉刺史之命,护送南郡公府的女眷回荆州,当下就在行馆中歇宿。庾夫人听闻,王妃今夜也将下榻行馆,遂令在下出来迎接。”
  孙微颔首。
  活了两世,孙微早已对桓氏烂熟于心。
  桓氏世袭南郡公,封地在荆州地界的南郡。桓熠本人在继承封号的同时,任荆州刺史、都督荆州军师。而封地南郡,便由桓熠的长子桓定任太守。而这位庾夫人,便是桓定的妻子,南郡公桓熠的长媳。
  桓熠的妻子过世得早,如今的南郡公府,是这位庾夫人执中馈。
  桓定夫妇育有一子三女,先太子妃桓令娥就是桓定的长女,如今又被太子相中的桓令仙是次女。
  除了桓定以外,桓熠还有四子,出自妾室。眼下都已经成婚,皆在荆州为官。此番同行的,想必还有桓氏其他几位公子的妻女,满满一大家子人。
  桓氏入京向来就是这般阵仗。
  前世时候,孙微曾听长公主说,桓熠十分好面子,搞得热热闹闹的,是为了让远在建康的贵人们记得,桓氏虽远,但人丁兴旺,雄踞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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