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郑施一惊,捧着荷包犹如捧着全家老小的性命。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你的大孙子起个名?”林倾月说着,用手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上了一串生辰八字。
  “这是你孙子出生的生辰八字,好好记住。取好名字之后,就把名字和生辰八字刻在牌位上,以后日夜供奉。可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郑县令哪还敢忤逆,连连应下。
  很快,那孩子的牌儿就做好送来了,由郑施亲自捧着,送到了祖祠。
  本来他还想给王灵儿准备牌位,一起供奉了,以此挽回晋王的好感。
  林倾月告诉他:“不必了,王灵儿不接受你们的供奉。”
  那可怜少女,虽然身份低微,可从未想过攀附权贵,更没想要嫁入郑家。
  眼看事情处理完了,林倾月的幽冥伞撑开,伞下是一个少女模糊影子,怀里抱着一团小小的婴孩,向着林倾月和东方宴深深地鞠躬后,慢慢消失。
  伞骨梢下的引魂铃无风而动,“叮叮当当”的声音,宛如一曲哀怨的送魂歌。
  而这一切,旁人都看不见,只有东方宴和林倾月才能瞧见。
  东方宴问林倾月:“他们走了?”
  林倾月点头:“那孩子受了至亲的供奉,不必当孤魂野鬼,就和王灵儿一起去阴曹地府轮回了。”
  东方宴默了片刻,道一句:“希望来世,他们都能投个好胎。”
  林倾月转头看向他:“你们这一世有父子缘分,你若是愿意,我可以帮你们续缘,让那可怜的孩子投胎做你真正的子嗣,如何?”
  东方宴脸色一变:“不必了!本王暂时还没有生育子嗣的打算。”
  林倾月:“呵呵~”还以为这狗王爷终于通人性,原来是自己想多了。
  那嘲讽的眼神,让东方宴有点恼火:“林倾月你故意的?本王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不道谢就罢了,非要露出这种尖酸刻薄的样子吗?”
  林倾月没搭理他,收了伞快步走在前面。
  “林倾月,你给本王站住!”
  东方宴追到大门外的时候,林倾月已经不见了。
  周侍郎从后面追出:“殿下,下官实在不知郑世荣是那种禽兽不如的人,否则绝对不会把女儿许配给他。”
  今日之后,郑家得罪晋王的消息就会不胫而走,整个上流圈层将再无郑家的立足之地。
  周侍郎不会再和郑家做姻亲,退婚是必须的。
  此刻也必须要当着晋王的面表明自己的立场,免得被牵连,让晋王心生嫌隙。
  前一刻,东方宴还因为林倾月而阴沉着脸,在面向周侍郎时,忽然又浮出了温和的笑容。
  “本王知道,周侍郎也是被蒙骗的。”他拍了拍周侍郎的肩膀,宽慰了几句后才离开。
  兵部侍郎的品阶不算很高,但却是兵部的二把手,从前替东方宴办差也算尽心,东方宴自然要给点面子,在这种时候好好笼络人心。
  第53章 你就这样欺骗本王,愚弄本王?
  到了下午,罢朝称病数日的齐昭帝突然召见东方宴。
  东方宴不敢怠慢,回府换了身衣服,就进宫了。
  到了御书房,就见齐昭帝已经在批阅奏章。整个人的气色都恢复了过来,看到晋王过来了,他笑着道:“免礼,坐下说话。”
  东方宴就着太监搬来的椅子坐下,见没其他大臣在,说话便也随和了些:
  “皇伯伯,您气色虽然好多了,可大病初愈就忙着政务,当真一点也不顾及龙体?”
  齐昭帝今年五十五岁,其实算不上太老。早些年见他,神采奕奕,丝毫不见老态。
  自从太子出事后,他整个人就迅速衰老了下来。肉眼可见,都是风霜之色。
  可偏偏国家离不开他,所以只能打起精神操持政务。
  “休息了几日,已是好多了。这些天,也多亏了宴儿你帮着料理政务,皇伯伯才能安心休养。”
  东方宴赶忙站起来拱手:“能为皇伯伯分忧,乃是侄儿的荣幸!”
  “坐下,说了不要太拘泥礼数。你一岁半的时候跟你父王上朝,那时太子尚未出生,朕抱着你坐在龙椅上议政,结果你半道尿裤子了。到现在龙椅上还有你的尿骚味!”
  齐昭帝说着,哈哈大笑,身后的大监也捂嘴低笑。
  东方宴有点尴尬:“皇伯伯,小时候的糗事就莫要再提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朕老了,总时常怀念从前。从前,你父王还在世时,我们私下常聊起你们这些小的。朕喜欢宴儿你活泼率真,每天过得没心没肺。你父王却总夸太子仁善开明,将来定能当个好皇帝。”
  提到太子,齐昭帝的眼神黯淡了几分:“若一直像从前那样,该多好了。”
  东方宴顺着他的话头问道:“皇伯伯,太子弟弟如今可好些了?”
  齐昭帝叹了口气:“还是那样子,昏睡不起。太医已经断言,活不过三个月了。”
  东方宴忙道:“都是一群庸医!皇伯伯您千万不要轻易放弃,若是连您也放弃了,那太子弟弟怎么办?天地之大,卧虎藏龙者不计其数,我们再去找!总能找到能医治太子的人!”
  齐昭帝摆了摆手:“朕怎么没派人去找过呢?但……这或许就是命吧。是上天惩罚朕当年忤逆,犯下弑父夺位的大罪!所以让朕子嗣凋零,最亲密的手足早早离世,最爱的儿子也……”
  当年,齐昭帝还是太子时,被先帝猜忌,险些被杀。迫于无奈之下,才和东方宴的父亲联手起兵夺位。
  也是因为这样的缘故,他和老晋王的兄弟情分格外深厚。
  之前,他从不愿提及往事,如今这风烛残年的老人许是备受打击,才和东方宴推心置腹地聊起过往。
  “若太子当真……朕的帝位自然会留个宴儿你。”
  他忽然收敛了伤心的神色,睿智的眼神定定地看向东方宴,好像要看穿他的一切:“朕能给的,自然会给你。不能给的,你也绝对不可去夺。明白吗?”
  瞧,这就是天子!他愿意和你谈感情的时候,是一家人。不愿意谈感情的时候,便是君臣。
  泾渭分明!
  东方宴赶忙敛正神色,开始表忠心:“无论何时,宴儿永远忠诚于大齐,忠诚于皇伯伯,就像臣的父亲那样忠诚!至于帝位……那是太子弟弟的,臣万万不敢肖想!”
  齐昭帝满意地点点头,神色舒缓了下来:“朕只是与你闲聊,何必那么正经?对了,你的那位王妃,很不错。这几日有空把她带来,朕要重新见见她。”
  “是!”
  东方宴知道,齐昭帝要见林倾月,应是源于她在蜉蝣丝一案上立了功劳的缘故。
  这也算是好事。能博得皇帝好感,也给他晋王挣脸面了。
  东方宴从宫里出来,本来要去内阁和大臣议政。看看天色将晚,又想起和林倾月的不欢而散。
  当时情绪上头,此刻想来又觉得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和她一个小女子计较。
  略略思忖之后,他推掉了内阁的事儿,转去了玄镜司接林倾月回家。
  她是自己的王妃,从前没有给的体面,以后慢慢补偿。她应该会感受到自己的好意,收起那浑身的刺吧?
  若是她实在不喜欢林如珍入府,那他就不纳了吧。
  一路想着,连东方宴自己也不知道,林倾月是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慢慢走进心里。
  到了玄镜司门口,门卫本要去禀报被东方宴拦住了:“本王来接王妃回家,又不是外人,不必通报了!”
  门卫都有点懵:晋王殿下什么时候和我们是自己人了?
  不把自己当外人的东方宴一路走到玄镜司的议事厅,人还没进去,就先听到里面闹哄哄谈话:
  “林副使果然厉害,竟然能叫那冷面王爷去冥婚!我还以为晋王不可能会答应,没想到他真去了。哈哈哈!”
  “我早就看出来,林副使压根就没提前说!就那么把晋王给骗去了。”
  “林副使,快说说你是怎么把晋王给骗去的!”
  接着就是林倾月轻蔑的声音传出:“怎么骗的?那有什么可说的?反正他傻,好糊弄。”
  “林副使,话说你看到自己的夫君和女鬼拜堂时,是何感受?”
  林倾月耸了耸肩,不在乎地道:“没什么感觉。职责所在,区区一个男人就算得了什么呢?”
  “好一个职责所在!”东方宴的声音突兀地传来。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眼神冰冷得要刀人,看起来像个杀神。
  原本围着林倾月嘻嘻哈哈的司卫们眼见情况不对,一股脑的全散了。
  林倾月身子软软地依靠在圈椅上,两条腿很没形象地搭在桌上,毫无形象。
  “你怎么来了?”
  她说话的语气随便,神态轻浮。丝毫没有被撞破的窘迫,甚至没有看出东方宴在生气——或者看出来了也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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