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不仅添了不少严继刚的东西,窗也用床单挡了起来,昏暗的光线中,一道小小的身影正静静睡在炕上。
  严雪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弟弟,也看得出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人抱着个什么缩在薄被下,面色苍白,眉头始终皱着。
  她伸手想要帮他抚开,又怕再次惊吓到他,手最后还是停在了半空。
  二老太太也没敢做声,只帮两人把东西放好,朝外面努努嘴,示意他们出去说。
  “到底怎么回事?”一到了院子里,严雪便压低声音问。
  “我也不清楚。”二老太太说,“本来你走后继刚好好的,白天来我这,晚上就回你们那边睡觉,抱着你之前用那个枕头。”
  这个严雪也知道,严继刚在信里跟她说过,说只要抱着姐姐的枕头,就不怕一个人睡。
  当时她还回信夸他长大了,变勇敢了,是个小男子汉了,将来一定能反过来保护姐姐。
  “那天他也是天没黑就回去了,说是要把你写的信拿出来,再背几个字。我都躺下了,突然就听他在那边喊,跑过去一看,人已经缩在桌子底了,一直抖,我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反应。”
  老太太一想起来就叹气,“我小脚,走路慢,也不知道他是让啥吓着的。反正是见了黑就怕,见了玻璃也怕,这不窗户都给他挡上了。就这样还不行,动不动就抽,烧也是起了退,退了又起。”
  “他自己没说原因?”严雪越听,眉头蹙得越紧。
  “他要是能说话还好了。”二老太太又叹了一口气,“继刚已经八天没说过一个字了,不然我也不能发电报叫你回来。”
  上次严继刚受到惊吓,就是一个字也不说,要不是后来严雪出事,他心里着急,都未必能开这个口。
  严雪紧紧抿起了唇。
  “当时院门上锁了吗?”耳边突然传来男人清淡的嗓音。
  老太太挂心孙子,差点忘了严雪不是一个人回来的,看看眼前过分颀长英俊的男人,又看看严雪,“这是?”
  “我爱人祁放。”严雪刚刚也忘了,又给祁放介绍二老太太,“这是咱奶奶。”
  “奶奶。”祁放立马问好,又提起刚刚的问题,“继刚被吓到的时候,院子落锁了吗?”
  “应该落了,我都洗完脚上炕睡觉了,怎么也得八点多。”
  “也就是说,吓到继刚的就在这院子里。”
  祁放声音冷静,一点点帮着她抽丝剥茧,“继刚当时躲在哪,您能带我们去看看吗?”
  “能,我记得他躲在哪个地方。”老太太忙带着他往东厢去。
  进了里屋,能更明显地看出屋子的空荡。
  里面本属于这个家属于姐弟俩的温馨回忆都没有了,有一些出现在了老太太的西屋,有一些则不知道去了哪里。
  老太太指了炕边明显留下四个方形压痕的地方,“这边以前是个写字桌,小雪上学那年她爸给打的。”
  又指了指最中间,“那桌子下面有个空,我进来的时候,继刚就缩在里面。”
  严雪走过去,都不用蹲下,一抬眼便是里屋的房门。
  “不是门外的东西。”祁放也早注意到了。
  如果是门外,严继刚根本不会躲在桌子下,而会选择门后、箱子里这样连门都看不到的地方。
  “应该也不是虫子、老鼠之类的,他不怕这个。”严雪说。
  农村蛇虫鼠蚁常见,男孩子就算不玩这些,也多数不怕这些。而且如果是老鼠,严继刚更可能跳到炕上,而不是躲进桌子下。
  所以吓到他的应该是……
  夫妻俩全都望向了窗户,也都想起了二老太太那句怕玻璃。
  二老太太是明白人,见夫妻俩都看过去,一张老脸上褶子也抖了抖。
  正要说什么,正屋西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叫。
  老太太瞬间什么也顾不上了,踩着小脚就往外跑,“奶奶在!奶奶在这呢!”
  严雪也赶忙跟了过去,进门就看到严继刚闭着眼睛浑身抽搐,满头的大汗。
  二老太太立即把人抱在了怀里,不住地拍,严雪也终于看清严继刚怀里抱的是什么——一只枕头,一只她再熟悉不过的枕头。
  好一会儿,严继刚都没有平复下来,攥着枕头的手指甚至都已经发白。
  “我来吧。”她伸手把人抱了过来。
  或许是到了更熟悉的怀抱,又或许是那阵惊惧已经过去,随着她的手在背上轻拍,严继刚竟然没那么抖了。
  二老太太一看站起身,“那你在这,我去看着药。”
  “我去。”祁放比她更快一步出去。
  等老太太走出里屋,男人已经蹲在炉子前,用抹布垫着手,掀开盖子看了看药汤。
  见还有不少水,复又放下,拿起老太太走时留下的蒲扇轻扇。
  六月里的天,炉子上的药壶里更是还冒着热气,男人一张俊脸很快蒸得微微泛红,神色却始终未变。
  老太太站在堂屋看了会儿,见他不像是个不会干活的,又转身回去。
  西屋里,严雪已经将弟弟整个抱在了怀里,严继刚也由揪着姐姐的枕头,变成了揪着姐姐的衣角。
  老太太趁机在严继刚额头上摸了把,“还是有点烧,这孩子老吐药,饭也吃不下,要不是烧得不厉害,就得打针了。”
  村里之前有一家孩子高烧不退,没办法带去县里打了一针。
  回来烧是退了,人也聋了,后来只要不是烧得特别厉害,村里都不敢给孩子打针。
  不多会儿,外面药应该是熬好了,祁放端着药壶进来,问二老太太:“倒这个盆里?”
  “对,你给我吧。”二老太太正要去接,男人已经将药汤滤了出来。
  滤完看看装药的小盆,“第三遍?”
  二老太太点头,他就把药渣倒了,“炉子您还用吗?”
  听说不用了,又把炉火熄了,在院子里找了个大盆舀上水,准备洗药壶。
  二老太太完全插不上手,就回了屋,“你姑姥姥给你介绍这个人不错。”
  这让正给弟弟擦汗的严雪动作顿了顿,没想到老太太竟然还不知道。
  不过也是,家里都是老幼,知道了也是干着急,估计单秋芳当初只说想要自己的地址,并未提及齐放没见到人。
  正准备解释,外面有人大声说着话靠近,白秀珍回来了。
  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后面还跟着严雪一个族叔,腿有点跛,人却是村里有名的木匠。
  “就这边这两间,你看看都打点啥家具。碗柜肯定得换,还有这门,我看有点变形……”
  “这个白秀珍。”二老太太忍不住看看严继刚,生怕把刚安静下来的他给惊醒了。
  外面,白秀珍也看到了院子里的祁放,一皱眉,“你谁啊?跑俺家院子里干啥?”
  倒是那位族叔猜了句,“是小雪对象吧?刚才听五婶说,小雪带对象回来了。”
  “啊,小雪回来了?”白秀珍那语气里可听不到一点惊喜,脸色也比刚刚又差了两分。
  祁放一看,就猜出她和严雪关系不睦,只冷淡地点了点头。
  白秀珍哪里顾得上他,匆匆把人安排去东厢量尺寸,就去了西屋,“回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严雪先把严继刚的耳朵捂上了,才看看白秀珍,“大娘的意思是我不能回来?”
  “那哪能?”白秀珍被她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看得莫名心虚,“不管你嫁到哪,这都是你娘家。”
  “是吗?我回来看到家里都空了,还以为我和继刚被人赶了出来。”
  这话可不好听,哪怕是事实,也只能做不能说,毕竟那房子是严柏山留给姐弟俩的,跟大房可没一毛钱关系。
  白秀珍脸上更加尴尬,“这不是继刚待在那屋害怕吗?我看他反正也不敢回去,就收拾了收拾。”
  “所以您是想拿您那两间正房跟我们那两间厢房换?”严雪一句话就把她给问住。
  他们那可不是两间正房,而是两间半,谁愿意换去他们那小厢房住。
  “那就是您心疼我们没有爹妈管,准备给继刚打套新家具,将来娶媳妇用。”
  白秀珍再次被噎住,她的确是准备打套新家具娶媳妇用,但是是给他儿子,可不是给严继刚。
  严雪这一回来,着实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她再待不下去,“大老远回来也挺累的,你先歇着,我去那屋看看,不好把人一个人扔在那。”
  东厢那边倒在其次,关键是得去和松山说一声,可别叫这死妮子在这时候闹起来。
  白秀珍走得急,严雪用脚指头想,都能猜到她想要干什么,却也没出声阻拦。
  因为就在刚刚,她怀里的人眼睛虽没睁开,揪住她衣角的手却紧了紧。
  严继刚醒了。
  第44章 耳光
  小少年大概是太久没有见到姐姐了,睁眼看到严雪,先是愣了下,接着竟然又把眼睛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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