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她竟然还能笑得出来,还能不无庆幸地说,还好是伤在了头发里面……
  祁放感觉心里不太舒服,很不舒服,不自觉抿紧了唇,“你家里就没人管吗?”
  “有啊,”严雪说,“继刚天天照顾我,给我擦手擦脸,喂水喂饭,还对着我的伤口吹吹。”
  那时候她的记忆很混乱,都不知道自己是活在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也不知道疼的是伤口还是乱成浆糊的大脑。就知道有个小少年天天守着她,怕她冷怕她饿,怕她没气了半夜起来好几趟摸她的呼吸,怕她担心只敢等她睡着了偷偷抹眼泪……
  严雪只要想起来就忍不住泛起微笑,温暖的,好笑的,带着一点点怀念的。
  祁放却只觉得她故作坚强,“就只有继刚?”
  “不啊,还有奶奶。奶奶做的鲅鱼馅饺子可好吃了,可惜我当时头上有伤,不能吃,等能吃的时候大海市已经过了。”
  大海市是老家每年春天的三四月,那时候繁殖期快到了,鱼虾海鲜都会回流,又胖又鲜美。
  严雪问祁放:“你喜欢吃咸鱼吗?老家那边的鲅鱼晒成咸鱼也很好吃,你要是喜欢,下次我想办法弄点……”
  话还没说完,人就被拥住了,鼻尖直接贴上了男人的胸膛,还有只手在后脑摸了摸。
  怎么又摸头?
  脑海里才闪过这个念头,揽住她的手臂已然收紧,还有什么在她发顶一触即离。
  严雪诧异抬脸,恰好看到男人刚刚收回的唇和漂亮的下颌线条。
  见她望来,他眼神甚至顿了顿,再次低头,一个轻浅的吻落在她额头。
  很轻很浅,如果不是她看着,甚至都可能怀疑自己感觉错了。
  也不含任何其他意味,可严雪还是垂下眸,睫毛不觉颤了颤,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不自在中。
  可能是太少被人安慰,觉得不适应吧……
  严雪心里想,也就把男人一推,“八点多了,我得去洗漱了。”匆匆出去了。
  祁放倒是没什么特殊的表情,然后等人一消失不见,抬起手摸了摸耳根,接着是唇……
  因为这个插曲,严雪都没等祁放画完,就自己把被褥放下了。然后看一眼男人,背对着他迅速把衣服脱了,整小只钻进被窝。
  祁放侧坐在写字桌边,也没往她那里看,倒是等她没动静了,才回眸瞧了一眼。
  因为背对着灯光,年轻姑娘只露出鸦羽似的满头青丝和揪在被头上的小手,安安静静,也不知道是不想说话,还是已经睡着了。
  祁放站起身,轻轻走过去将灯关了,手电筒装上电池只对着他这边,继续画。
  画完已经是九点多,正要上炕睡觉,他站在炕边犹豫了会儿,又把手电筒打开,坐回桌边,提笔写了一封信。
  信是写给他以前在燕京少有的一个朋友的,严雪既然不想说,他也不好一个劲追问,但有些事必须得了解一下了。
  怎么好好的严家小姐受了伤,身边就只有一个弟弟一个奶奶在照顾?
  严父呢?严母呢?严家就没有其他人了吗?
  也是他忙学业忙项目,只和严雪有联系,都没怎么关注严家那边,也不知道严雪和弟弟是不是有了后妈。不然好好的,严雪的户口怎么会改到了乡下。
  越写眉头越深,以前他没关注过的一些细节,现在都成了他想问又没法直接问的。
  就是不知道这个地址对方还在不在用,又会不会给他回信,他记得对方家里当初没受到牵连……
  祁放写完,再一次拿着信纸陷入了迟疑,最终看一眼炕上熟睡的严雪,还是去抽屉里找了信封。
  祁放一开始关灯的时候,严雪其实还没睡着。但她这个人不喜欢胡思乱想,躺着躺着,没多久就真的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出门,她才看到祁放手里多了封信,也没问。
  毕竟她给老家写信人家也没有问,要是想让她知道应该就直接跟她说了。
  去到家属队的集合点,林队长今天倒是来了,他媳妇程玉贞却没来,据说是肚子不太舒服。
  这个肚子不太舒服就有很多理解了,可以是吃坏了,也可以是痛经,甚至有人“啊”了一声,“是不是怀上了?”
  林队长看了对方一眼,低咳着没理会,严雪后来才知道他和程玉贞结婚快十年了,一直没孩子。
  “都说是他受伤把身体弄坏了,他媳妇儿才怀不上的,不然他哪能处处让着媳妇儿?”
  “是吧,上回小严那事儿不就没个说法?”
  严雪对这些向来是不讨论,不参与,你说我就听着,你要是问我我就打哈哈。倒是金宝枝显然把她帮自己出头那份情记牢了,造林结束第二天,严雪还没缓过来乏,就拎着二十斤米二十斤面上了门。
  这年头粮食可是紧俏货,别看严雪家不少见荤腥,吃的却只有她和祁放每个月固定的分粮。
  林场谁家里要是小子多,不够吃,要么添点不用粮票的土豆,要么找农村买高价粮。
  这个高价是真高价,供应内的玉米面才9分钱一斤,自己买却得三毛。三毛一斤买回来的还不是面子,而是带皮的玉米粒,要自己在炕上烘干了上磨去推,更别提大米和白面了。
  她着实被惊了一跳,“你这是干嘛?”
  “谢谢你那天帮我说话,”金宝枝答得干脆,“我娘家就在这附近的大环村,我回娘家弄的。”
  农村因为有自留地,勤快点的还可以偷着开小片荒,粮食上面的确能充裕些。
  “我娘家别的不会,就会种地,不然当年也不能攒下钱每年一亩两亩地买地,最后……”
  金宝枝没继续往下说,拍拍手就准备走人,“以后你们要是粮食不够吃,就找我,我回娘家给你们弄。”
  “哎你等等!”严雪还是追了上去。
  金宝枝站住脚,“你可别跟我说要算钱。”脸色有点紧绷。
  严雪本来的确是想这么说的,闻言又转了口风,“我是想问问你多少钱弄的,要是还能弄,能不能再每样给我弄二十斤。”
  听说严雪还要再买,金宝枝脸色有所缓和,“明天我回去给你问问。”
  “不着急,这四十斤就够我们吃一阵了。”严雪进屋给她拿了二十块钱做定金,“多了少了再说。”
  等弄清楚价,再把这次差的补给对方就是。让人家帮着跑跑腿就行了,哪能真让人一送就是四十斤粮食。
  没想到刚送走金宝枝,又有人来了,是有阵子没见的郎月娥。
  自从郎家放出消息要告康培胜强女干未遂,康家人又是来闹,又是来求,郎月娥她妈怕郎月娥受影响,让她去她舅舅家了。正好这事儿一出,林场肯定得议论,她不在,耳根子也能清净清净。
  一晃大半个月过去,郎月娥突然回来,严雪弯起了眼睛,“怎么?那事有结果了?”
  “就你最聪明。”郎月娥一下子笑开,眼里都像重新有了光。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旁边还跟着她妈,一听脸上也笑开了花,忙提着东西进来,“这事儿还多亏了你,要不是你……”略压了压声音,“要不是你那主意,我们月娥也没法儿逃出那个火坑。”
  严雪被塞了块见都没见过的肉,“上次您不都谢过了吗?”
  “上次是上次,这是谢你给我们出的好招。”郎月娥她妈指指那块肉,“鸭绿江新打上来的鲤鱼,月娥回来碰见,赶紧给你买了块。”
  “还真有这么大的鱼啊。”严雪很是意外,又低头仔细看了下。
  她上辈子那会儿鸭绿江已经很少出大鱼了,能有个七八斤都是大新闻,从她手里这块的大小和形状来看,这条鱼却最少得有一二十斤。
  郎月娥她妈点头,“有啊,前年我还碰上过更大的。我们这都是挑最嫩的肚子肉给你切的,你别嫌乎。”
  又拉了严雪的手,“你是不知道,为着月娥这事儿我哭了多少场,那天听说康培胜还敢来找月娥,差点没给我气过去。早知道他是这么个东西,当初说啥我也不能把月娥给他。”
  说着眼圈就红了,严雪见她想起伤心事,赶忙好奇问:“人调到哪了?”
  郎月娥她妈果然忘了伤心,一笑,“鹿皮沟。”怕严雪不懂还特地解释,“咱们县一个挺偏的镇,到县里坐车得三个小时。”
  挺偏的镇,代表着镇上也不会有太好的单位,毕竟康培胜走的不是林业体系。
  而到县里要坐三个小时的车,再从县里转澄水镇,从澄水转林场,没六七个小时别想到金川林场。
  关键是郎家人这次出手这么狠,康培胜以后还敢不敢借着酒劲儿来找郎月娥还两说。听郎月娥她妈那意思,他之前那单位都知道他被人告了,加上他那婚离得不光彩,没调走前他就有阵子不敢去上班了。
  “听说花了这个数。”郎月娥她妈压低声,伸手比出一个五,“他家那老房子都被他妈卖了,一家三口得去鹿皮沟租房子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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