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她可是亲眼看到那些圆木滑下来时力道有多大,着实有些不放心。
  “没事,我领路你还不放心?以前没有拖拉机的时候,这放冰沟的活可都是我领头。”
  梁哥不以为意。
  严雪还要再说什么,一个身影突然飞速靠近,扯着梁哥的后衣领连退数步。
  怎么也有个一米七几的梁哥竟然完全没法反抗,就这么一屁股跌坐在雪地里。
  “谁他妈拽我?”他狠力一甩胳膊。就要骂,一根合抱粗的圆木擦过他刚刚所站的位置,重重滑了出去。
  一直滑出十数米,圆木仍去势不减,这要是砸在人身上,哪怕只是擦个边,不死也得受重伤。
  梁哥的话戛然而止,严雪虽然离着还有一段距离,同样吓了一跳。
  刚拽了梁哥那人已经掩在了附近一块山石后,视线淡淡扫过严雪,落在了梁哥苍白的面孔上,“还不走,等着做安全培训案例?”
  每年采伐季开始前,林场上下都是要做安全培训的,何况梁哥是林场的老职工了,竟然也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梁哥脸上发烫,“谁知道今年冰沟哪个修的?这么远也能滑出来。“。”
  这显然是在挽尊,对方眼神更淡了,甚至一个字都没再说,直接收回了视线。
  这种无视比嘲讽更让人难受,梁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你装什么?要不是帮你带人,你当我愿意往这儿跑?”
  帮他带人?
  严雪正伸了手去扶梁哥,“你没事吧?”闻言忍不住又朝那人看去。
  这回她看得仔细了些,发现那是个极为年轻的男人。个子很高,绝对不止一米八,因此显得身形特别颀长,同样是林场蓝灰色的棉衣制服,穿在他身上就是不显臃肿。
  听到梁哥的话,对方掀了掀眼皮,没怎么走心地瞥过来一眼。
  藤制安全帽下面的兽皮耳朵遮住了不少脸部线条,依旧难掩其英俊,尤其是一双桃花眼,明明该看狗都深情,却从内而外透着股冷淡。
  如果这就是她要找的齐放,那姑姥姥还是保守了啊……
  这长相何止是不赖,简直极品。
  想着,梁哥已经避开了她扶人的手,“你不是要找祁放吗?他就是。”黑着脸自己爬起来,丢下她走了。
  这下原地就只剩下她跟年轻男人,对方的视线也终于落到了她脸上,“你找我?”
  语气淡得听不出什么情绪,眉眼间甚至有一丝懒怠。
  “你就是齐放?”虽然梁哥那么说了,稳妥起见,严雪还是又确认了一遍。
  对方没有回答,而是选择问她:“有事?”
  这反应,倒像是忘了还有相亲这件事。甚至要不是姓名、相貌、身高都跟姑姥姥形容得一样,严雪都得怀疑下自己是不是找错了。
  于是她再次跟对方确认,“前些天的信你应该收到了吧?”
  事情定下来,姑姥姥就给这边回了信,信上交代了她准备出发的时间,算一算就是这两天到。
  果然对方闻言抬眸,一直被眼帘半遮的瞳仁漆黑,“你是严雪?”
  第5章 婚约
  祁放曾经定过一门娃娃亲,这个知道的人并不多。
  毕竟当时年龄都还小,他只有十二,对方只有十岁,两人也只见过那么一面。
  大部分时间,他都随外公生活在关外,很少回燕京。虽然两人偶尔也有通信,但他喜欢说自己最近学了什么,对方喜欢事无巨细跟他讲吃穿,讲小姑娘那点烦恼,实在聊不到一块去,渐渐也就不怎么联系了。
  事情刚出那会儿,他已经有三年没再收到过对方的来信。
  对方家里避嫌的态度也很明显,生怕沾到一点,连累到自家,他自然不会上赶着给人家添麻烦。
  没想到前些天突然收到对方家里的来信,跟他要两家当初定亲的契书。这也就罢了,可能是怕他不给,还故意提到了他的家人。
  祁放又不傻,哪能看不出那话里的威胁之意……
  他敛着眸,嘴角牵起微不可察的弧度,“东西我都随信邮过去了。”
  很凉,甚至还带着丝讥诮。然而雪太大,不远处又吵,严雪并没有察觉,微微诧异后,还当他说的是那一百块钱彩礼,虽然有点纳闷怎么突然提起这个,还是道:“嗯,我收到了。”
  那她还来干嘛?想看看他现在究竟有多落魄?
  那一点讥诮的弧度也被扯平,祁放注视着不远处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的姑娘,半晌没有说话。
  严雪倒是早听说对方似乎话不多,尤其他们还是在这种情况下相遇,自己往前走了几步,“你比小时候好看多了。”
  很轻松的语气,很大方的赞美,换到别的场景绝对是个能调节气氛的开场白。
  可祁放听在耳里,只觉莫名其妙,他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有什么很恶毒的话等在后面,需要先夸他一句让他全无防备。
  这让他眼神更凉,“有话就直说,我还有工作。”
  看来有点直男,还不太会说话……
  严雪就说对方长这么好,又有工作,按理说应该不缺人看中,怎么也要回老家找对象。
  她点点头,“行,不浪费你时间。”
  祁放眼睑都垂下去了,眼神也漫不经心撇到一边,准备不管对方说什么,听完就走,对面的姑娘却伸出一只被手套包裹严实的小手,“齐放同志你好,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严雪,来和你结婚的。”
  来和他结婚的???
  祁放倏然顿住,再抬眸,眼底已难掩错愕。
  他再次打量起眼前这个身形娇小的姑娘,“你可考虑清楚了。”
  结婚不是儿戏,不是她一时任性,或者一时同情,就能随便决定的,尤其是在她家里明确提出退婚以后。
  严雪却弯起眸,一双又圆又亮的眼睛瞬间成了月牙儿,“我都来了,肯定考虑清楚了。”
  本来她看中的就是对方条件合适,说是来相亲,不过是怕对方有哪里自己不能接受,留条后路。现在人见了,虽然性子冷淡了点,也不怎么会说话,但长得的确极品,能冒着风险出手拉人心也肯定不坏,她没什么好后悔的。
  严雪笑盈盈仰起脸,“还是说你想反悔?”
  她生得娇小,头顶还不到祁放下颌,因此越发显得那双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又大又漂亮,挂着霜色的睫毛密密长长。
  祁放默默注视伸到自己面前的小手半晌,突然转身便走,“等着,我去请假。”
  个子高最直观的好处就是腿长,严雪要费劲走上半天的路,他没花多少时间就到了。
  负责这一队的工队长刘大牛正在坡上盯着人往下放圆木,见他上来,刚要问,他已经先开了口,“我有点事得先走,今天记我早退。”
  祁放来林场两年多了,别说迟到早退,逢年过节都没离开过,简直像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难得他有事请假,刘大牛也没问,摆摆手,“这都快下工了,记什么早退?”
  “那我走了。”祁放点点头,再沿原路下来,神色已经彻底恢复如初。
  他把严雪带去了营地的宿舍,一排紧依山坡而建的地窨子。
  这种建筑也算是高寒地区的特色了,建的时候先在地上挖出来一个一两米深的长方形土坑,再立柱脚,架上高出地面的尖顶。因为地势低,不受寒封侵扰,比建在地上的建筑要暖和许多,甚至能达到零上。
  依山而建,一来是可以不用全都向下挖,更省力;二是用树枝和雪覆盖后更加隐蔽,离远了根本看不出来。
  当年东北抗联,杨将军他们住的就是这种地窨子。林场没什么隐蔽的必要,但每一年冬天的伐区都不一样,基本一年一换,挖这个又省事,又方便取暖。
  严雪随着对方走下几阶台阶,立马感觉到了与外面不同的温度。
  借着门口投射的光线,她打量了下里面,发现大概有十来平米的空间。
  靠内的大通铺上一溜儿排开十多个行李卷,一群糙老爷们的宿舍懂的都懂,没太大异味,只能说是温度不够。
  祁放将摘下来的安全帽放到其中一处,示意严雪可以坐在那,自己先去把煤油灯点上。
  严雪猜这应该就是他的床铺了,说实话整理得很干净,在一众蹭得甚至发亮的被褥间显得格格不入,看得出有良好的卫生习惯。
  祁放正蹲身点着屋中间一个铁皮炉,见她打量四周,不咸不淡吹灭手中的火柴,“这边就这条件。”
  别说她一个城里长大的娇小姐,山里的姑娘都没几个吃得了这苦。采伐队除了活较轻的检尺工,剩下伐木、归楞、运输,岗位上清一色的大男人。
  严雪倒觉得还好,和她另一段记忆里的上一辈子相比,不论是关里农村还是这关外的林区,条件都没好到哪里去。
  她拍着裤腿上的雪,防止雪化之后全湿在棉裤里,“你们一整个冬天都住在山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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