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好在医院里来来回回看病的人并无心思听他们的故事，这种事每天在医院发生太多，太常见。
李让攥着病历单，面上看着沉静，好像不是他生病了一样，手指却焦虑地将病历单搓出褶皱来。
“不知道，但医生说做了手术就好了。”李让看着病历单上的内容，低声回答。
“医生说还有可能再长，再长就要开颅了，开颅也有可能脑死亡，你到时候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话音落下，两人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李让面无表情，说得好像不是他：“那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已经在努力了。”
“砰！”一道重物相撞的声音打碎了凝重的氛围。
两人循声望去，前面转角处发出的声音，金唐刚想抬脚去看看，却想到了什么，站在原地，没动。
“这位先生你没事吧，撞伤了吗？”很快那里围了一圈人看热闹，有护士跑进去。
距离不远，李让能清楚地听到护士的说话声。
“先生您出血了，我带您去包扎一下！”
李让仍站在原地没动，金唐急得跟热锅蚂蚁似的，一把抓过李让的手，“你不是还有其他地方要去吗，快走吧，一会儿到了中午人家关门休息了，我也得上班去了。”
李让这才回神，把病历单整理好放进文件袋里，离开了医院。
金唐今天是早班，李让晚上自己回得家。
刚一推开门，屋子里冷得跟外面没什么区别，客厅飘着淡淡的烟味，好几个柜子都被打开过。
手摸进口袋，李让攥住指虎，警惕地往客厅走。
看到沙发上的人影时，他第一反应是小偷还没走，再往前一步仔细一看，那叠着腿坐着的并非别人，正是楚洺。
楚洺那双眼睛在黑夜里像是蛰伏在树林后的野兽的眼睛，幽幽亮着，手指夹着香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盯着他，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楚洺？”李让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发现是楚洺后精神便松懈了。
听到李让的声音，楚洺拿烟的手一抖，按灭烟头，自然地起身，顺势拿起了一边的行李包。
“东西我已经给你收拾好了，你是自己跟我走，还是我绑你走。”楚洺声音哑得厉害，像是一整天没开口说过话。
屋子里的灯是关着的，李让只能借着月光依稀看清楚洺的轮廓，具体的表情他看不清楚，但也能感觉到对方身上如影随意的压迫感。
李让今天很累，实在没心情和楚洺纠缠：“楚洺，你现在就放下东西出去就算了。我拿你没办法，除非我心甘情愿，否则你拿我同样也没办法。”
“我拿你没办法？那就试试看，试试看我到底拿你有没有办法！”楚洺低吼一声，把手里的东西扔在一边，直接伸手试图把李让抱起来。
李让生了病，确实体力大不如从前，楚洺轻而易举地将他单手抱起来。
“楚洺，你是非要让我们之间闹到撕破脸的地步吗？”李让也是个男人，在楚洺怀里挣扎，楚洺抱住了人，却桎梏不了对方的双手。
挣扎时李让从楚洺怀里跳下去，手掌不小心挥到了楚洺的脸上。
“啪！”清脆的一声，李让怔住，抬头看去，楚洺头偏到一边，眼里那抹冷沉的光更加刺人。
他刚要上前一步，楚洺戏谑的声音便钻进耳朵里。
“呵，就这点劲儿了？”楚洺顶了顶腮帮，扭头重新看向李让，“生了病就这点力气还要跟我逞强？李让，你连治病的钱都没有，觉得拒绝我比活下去更重要是不是？”
李让呼吸一窒，又似乎早料到楚洺会知道，金唐是个胆小的，几句话就什么都说了。他根本不可能瞒住什么。
“我不花你的钱，我自己攒了钱的，之前给你歌厅攒得那份和我自己的那份加起来，足够我这次手术和住院吃药花的了。”
“医生说的会复发又是什么意思！你为以后的打算呢？”楚洺靠近李让，把人逼近自己能掌控的囹圄间。
他抓着对方的手，弯腰仰视李让，咬牙切齿地说：“我不会放任你一个人治病，也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随便生活！我改变主意了，我就要把你留在我的身边，强制来的也好！”
李让心口微微刺痛着，眼睛适应了光线，他看着楚洺一脸紧张惊恐的表情，心里生出一种无可名状的情绪，翻腾着，让他愈加清醒。
“我没打算治，行了吗？别再说了，你不用因为知道我生病就对我这样。”李让说。
时间像是停止了，几秒后，楚洺一把扯过李让的手臂拿起边上的行李包，“我不同意。”
“怎么跟我有关的事，就都是你说了算？”李让使出力气，猛地推开楚洺。
后者踉跄两步才站稳，李让口袋里掉出来一张宣传册，在黑暗里发出啪嗒的一声脆响。
两个喘息后，李让眼里声音里，都带着极深的委屈：“你以为我犯了错，就惩罚我，我现在生了病，要活还是要死你也要说了算？那我到底是什么？你呢……到底把我当做什么？”
那些错事被李让再次一语道破，楚洺难堪地垂眸，一改刚才的气势，“我、我只是想让你活下去，我不想……这个世界上没有你。我不敢想没有你的生活……”
话音落下，眼泪也跟着掉下来，那些伪装都彻底粉碎。
李让盯着楚洺，似乎在判断这句话的真假，可转念又自嘲轻笑，自己之前就是这样一次次为楚洺心软，还要再犯傻？
绝不。
还不等他说什么，楚洺突然冲过来，单膝着地捡起那张宣传册，看到上面的内容时，如同冬日里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从里到外，都冷透了。
“遗体捐赠……你要报名这个？”楚洺维持姿势说。
李让是去了红十字会，但他没带一寸照，所以只拿了宣传册就回来了。
“给我。”
李让并不细说，弯腰伸手去拿，便看到楚洺疯了似地将那份宣传册撕了个粉碎，而后看向他，那双眼猩红，全是血丝。
“我不同意！李让，我不同意！你敢报名试试！”楚洺癫狂地吼，带着几分克制不住的哽咽。
楚洺弯下腰去，眼泪砸在地板上，月光照进来，李让垂眸看着楚洺脖子后面的骨节，一节一节向上延展。
楚洺也瘦了啊。
睫毛颤了下，李让想起了秋天时，他在楚洺的怀里洗澡，对方的手指按在他的那块骨头上。
又想起了那天的下一秒，楚洺用烟灰烫伤他的皮肤，留下的疤至今未愈。
“楚洺，你撕了也没用的，我已经签了报名表了。”李让为了让楚洺死心，开口道。
楚洺单膝跪在地上，渐渐直起身仰头看李让，“我会把你的报名表拿回来，你会活得好好的，会比我活得更久。我不准你放弃！”此刻楚洺的威胁看起来如此单薄，如此无力。
李让垂眸看他，在楚洺另一个膝盖也跪下去的时候，他指尖狠狠一颤，往前伸了一下，死死咬着唇又将手收回，握成拳。
楚洺双膝叉开跪在地上，西装裤紧绷绷地贴在身上，并不好受，他却全然不在意，刚才那股霸道疯癫全然不见，他如此卑微地仰视看着李让，双手抱住李让的腿。
“让让，是我求你，允许我给你治病，我求你……”楚洺那张总是冷冰冰，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孤傲的脸此刻彻底崩裂。
他一字一句地说，眼泪汹涌流下，他的冷静自持再也装不下去。
李让浑身一震，没想到楚洺会双膝跪下，对方的眼泪打湿他裤子的布料，里面贴着皮肤是温热的触感。
李让红了眼圈，在黑暗里，掐着自己肉才没有落下泪。
“楚洺，我还不了你钱的。而且，如果信了你，哪一天你又不想治了，我躺在病床上每天等着你来看我，不是很倒霉吗？”李让轻声说着，低头看向楚洺时，脸上只剩下一个自我讽刺的笑。
【作者有话说】
把两天的合在一起了，后天来～
让让得脑瘤不治疗只能活两年是文里的设定，其他的头疼，看不到都是案例里真实存在的，怕大家以为脑瘤都是这样，我解释一下。
第59章 种草莓
楚洺反复被提醒，也再一次意识到：此刻，即使自己把尊严彻底抛弃在脚下，李让仍旧是不相信他，只当他说的话是个笑话，都是假的。
以前把李让对自己的好都当成演技当成假的，如今轮到自己体会到李让面对自己时无法自证爱意的痛苦，楚洺才明白当初李让是什么样的心情。
反复琢磨他的心思，又一次次把自己赤城的心掏出来放在他面前，却次次被忽略，被质疑真心。
那种折磨的滋味，终于轮到楚洺来感受。
“我把我的钱都转给你，放在你那里，拿着我的钱，让让就不怕被我骗了，好不好？”楚洺的手渐渐抱在李让的腰上，他贴在李让的小腹，仰头殷切地看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