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正好,我也有事情想要问你。”李让回眸,直直看向后视镜里那双倒三角的眼睛。
  车停在一家办公楼,李让跟着费俊良身后上了七楼,招牌上写着‘华兴商务咨询’,费俊良一走进去就有不少人在喊:“费哥好。”
  屋子不大,烟味很重。右手边是一格格的办公区,左边有几个玻璃搭的独立办公室,办公区里的人都在打电话,李让仔细听了一下,似乎和借钱贷款有关系。
  李让跟着费俊良进到办公室里,他一个晃神,口袋里的手机就被费俊良拿在了手里,三下五除二就把电池拆出来了。
  “你这是在做什么,给我!”李让蹙眉,伸手去抢。
  “放心,等从这里出去我会还给你的,我只是不想让接下来的对话被第三个人知道,我刚出来的时候也听过一些你在柔城的壮举。”
  费俊良说的应该是在世纪金曲那次,他用手机录音威胁刘老板还钱那次。
  面对面坐下后,费俊良开门见山:“我听说你得了脑瘤。”
  李让搭在膝盖上的手狠狠一抖,“你听谁说的?”
  “你不是去过乡镇医院体检过吗,我想办法弄到了你的体检报告。为了报复你们俩,我可真是废了不少心思啊。”费俊良将脚搭在一边的矮柜上,长吁一口气道。
  李让毫不在意,“你知道了这个,就能报复我们俩了?”
  费俊良正色看向他:“你只要帮我做证人,证明楚洺确实做过皮肉生意,我来治你的病,保证你能一个人活得长命百岁。”
  “手术费我已经凑齐了,如果你说的交易就是这个,那我没有必要再听了。”
  “手术费?你的ct我找人看过了,医生没跟你说吧,你肿瘤的位置刚好在神经上,所以你才会看不见,你以为一次手术就能一劳永逸?要不要给你讲讲脑瘤的病人都是怎么治疗的,首先要在你的脑袋上开一个小洞,把你的肿瘤消灭,如果重新长出来就要开颅,当然,即使开颅也不代表就一定能治好。你攒的钱连买药吃药都不够吧?”
  费俊良说得很慢,李让感觉头皮上似乎真的被钻开了一个洞,手术刀在他的脑子里搅动,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过费俊良说的没错,十万块只够一次手术,不够他治病。
  他没办法去细想那么多,怕自己撑不下去,十万……起码是一个能活下去的念想。
  “当年报警的人是我,跟他没关系,你可以冲我一个人来,你不用做任何事,看我一点点死在病床上,还不够解气吗?”李让语气平静,好像已经接受了一年多以后,他的另外一种可能。
  “比起其他的报复,最好的报复就是让你们彼此恨着,看你们在一块儿我就不痛快。”费俊良冷声道。
  李让无法理解费俊良这种变态的想法,他幽幽看向费俊良,“所以,当年在村子里我被人砸了脑袋是你找人做的,除此之外呢,你还对楚洺做了什么?”
  费俊良起身,他一身西装,绕过桌子,手掌贴着桌面撑在李让的面前,俯首靠近:“他还真的什么都没问你,他就这么嘴硬好面子?你想知道去问他啊,我没做什么,无非就是骗骗钱,骗骗感情,用你的名义。”
  被费俊良这个态度刺激到,一股火冲上来,李让抬手一把拎起费俊良的领口,一拳挥过去,打在了费俊良的脸上。
  他将人按在桌上,要继续动手,办公室外面却有人来问:“费哥,没事吧。”
  “没事,只是打碎了个杯子。”费俊良挑眉看向李让,“你可以继续,反正你对我做的这些,我都会报复在楚洺的身上。”
  离开时,李让坚持没让费俊良送,他有些恍惚地坐上了公交。
  费俊良没有细说他是如何骗楚洺的钱和感情的,但李让直觉费俊良这个疯子不会只是嘴上说说,一定是真的伤到了楚洺,楚洺才会这么对他。
  而且,费俊良没说错,楚洺嘴硬好面子。
  当年在村子里除了兜风那次是楚洺主动,之后都是自己主动去找楚洺玩。
  他们之间也是自己先敞开心扉,而楚洺很长时间都封闭在一个壳子里,甚至到现在关于楚洺的家庭,还有过去,他知道的也就那寥寥几句。
  公交车路过歌厅的时候,李让发现这几天一直关门的歌厅此刻门半掩着,走廊透着一点不明显的光。
  李让眼里亮起一点神采,在下一站下了车。
  进到歌厅里的时候,大堂没有人,他往里走了走,看到其中一个包间从门缝里透着光,走廊上传来细碎的说话声。
  -
  楚洺给爷爷过完生日直接来了歌厅,叫上了张卓和周明,他信得过的人。
  “对了老板,我想到一个事。这段时间我出门打麻将的时候碰见了小伟,他去地下赌博了,出来的时候脸都白了,应该是没少输,不过那里能赌的人也得有点本钱,他没次发工资不到一周就要借钱了,哪来的钱啊。”
  “他借贷了。”楚洺手里夹着烟,“我去过他父母家,他爸妈知道我是小伟的老板,以为是要钱的,连门也没开。”
  “那个名单上的人,其中有一些也有赌博前科,其中几个还进去过。”张卓说着把自己准备的资料也拿了出来,“这些人应该是有把柄在对方手上,或者能源源不断给他们提供好处。”
  三个人围在一起看着,周明一拍脑袋,“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开棋牌室的崔开济干的!”
  二人没理会咋咋呼呼瞎猜的周明,楚洺自顾自地说:“不知道费俊良在哪个借贷公司,他手里肯定有这些人借钱的证据。”
  “……”
  片刻后,楚洺抬手抽了口烟,白色的烟雾笼着他的愁容。
  他抬眸看了一眼墙上的钟,五点了,人应该已经到家了。
  脑海里刚浮现那个人闭着眼数数的样子,楚洺的眉头就忍不住蹙了起来,这时,他恍惚看到门口有个人影走过,起初还不以为意。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猛地站起来,快步走到门口,推开门后走廊上却空无一人。
  楚洺快步往外走,也不知道是什么在驱使,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来,走到门口时,外面的街道上只有路人匆匆而过,没一个像他的影子。
  回到包间,楚洺有些坐不住,周明见状道:“老板,你要是想上厕所就去吧,别憋着,容易憋出毛病。”
  “……闭嘴。”
  张卓淡淡扫了他一眼:“你要是有事就先回去,我们还有时间,现在已经收集了不少证据,你不用太担心。”
  “嗯,我先回去了,周明,你记得锁门。”楚洺说着拿起外套,快步离开了。
  到家楼下的时候,楚洺看到五楼客厅开着灯,李让没走。
  意识到这一点后,楚洺自己没有察觉到,他那颗浮沉了一路的心渐渐落在了实处。
  李让白天走后,他问了吴玉,李让都跟她说了什么,从吴玉的口中他才知道,李让问了过去一年里他在柔城都做了什么,似乎没有别的意图。
  但谁又敢确认呢。
  打开门,进到玄关。
  客厅里的电视开着,声音不大,他看了一眼,又是星际宝贝第二季。而李让正坐客厅的沙发上,抱着怀里那只大史迪仔看得正认真。
  “咳。”楚洺轻咳一声,走进去。
  李让这才注意到楚洺回来了,他起身,先把电视关了,很平常地说了一句:“你回来了,我上楼看,不打扰你。”
  李让说着朝阁楼走,楚洺背对着他,“为什么今天要去见我妈。”
  楼梯上的脚僵住,声音有些艰涩,“你之前打电话,我听到你说阿姨病了,我一直想去看看。楚洺,你不喜欢,我不会再去了。”
  楚洺腮帮紧咬,控制不住脑海里浮现吴玉躺在病床上的样子,站不起来的样子。
  情绪翻涌又压下去,他感到一阵心悸的余震,似乎有什么在随他远去,楚洺轻喘一口气:“嗯,别再去了。”
  “好。”李让轻声应着,等了一会儿楚洺没再说什么,他垂眸敛住眼底的情绪,安静地上了楼。
  真相就隔着一团雾,往前一步就够得到,却也把两个人越隔越远。
  李让不知道从哪里下手能更快一点,让楚洺说出过去的伤害显然不可能。
  他连对方童年里那些陈年旧疤都没有揭开一个,更别提过去的‘李让’对他的伤害,至于费俊良,他为了让自己跟他合作更不可能说清楚。
  夜里浓稠的雾随着冷风飘荡,像是野火燎尽后留下的浓烟,呛进肺里,湿漉漉的。
  李让在费俊良这个办公楼下蹲了很久的点,大致摸清楚了对方的情况。
  今天天气不好,没到六点,华兴商务咨询的那些员工就都下班了,李让把摩托车停在转角,将黑色羽绒服的帽子盖在头上,四下观察了一圈。
  天上没有月亮,街道上没有人,一切都刚刚好。
  站在办公楼下的花坛后面,他给楚洺拨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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