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王凯乐就是这样的人，陈树苗从他身上，感受到了黄大海一样的温暖，一样的解脱。
王凯乐却不敢跟随他的脚步，因为他觉得自己好像不太匹配这样高级的岗位，他只读过大专，也没有相似的经历。他猜测陈树苗也许和里面的人有些关系，可能是把他推荐进去做做什么体验，试试机会，但王凯乐不想承这个情。
不是他想拒绝他的好意，是他太珍惜陈树苗的好意，自认为和陈树苗关系愈发深切的王凯乐，很怕后续因为这份工作影响他们原本坚固，美好的友情，尽管时间短暂。
“还是不要了吧。”王凯乐说，“我觉得进厂很好，工资也不低。”
然而陈树苗只是笑了一下，他对这个答案意料之中。
“你会喜欢这份工作的。”他对王凯乐说，“你也很适合这份工作。”
“就和你从前做过的很多遍一样，来吧，别害怕。”
别把这当做安慰，也不是鼓励，就像一场游戏，有的是机会后悔，也有的是机会向前。
他们才两个人挤上来楼梯，王凯乐第一眼看到一个大屁股，然后是一个大锅。
“小树苗？”黄大海疑惑，“带了别的小朋友吗？”
锅，书包，还有屁股，都被放在应该在的地方，地板，桌子，还有椅子。
在说明自己的来意之后，黄大海恍然大悟，他只做了一个动作，就是一边摸着自己的光溜溜下巴，又一边摸着王凯乐的毛绒绒脑袋。
王凯乐没有发出什么动静，随着黄大海的手起伏降落，还有身体摆动，和他一起摇晃。
陈树苗没有落下，紧跟而上，三个人一起开始一场没有声音的，纯粹的摇晃。
“很好。”黄大海按下暂停键，“你很有天赋。”
“可是我没有学历。”王凯乐皱眉。
“我也没有啊。”陈树苗说。
“在我这里不要紧。”黄大海说，“你的从前过去，是一张写满的纸，但我不想知道。”
“只是以后，你得让我可以看见。”他把一本书从抽屉里面拿出来，里面密密麻麻是笔记，厚厚薄薄是曾经。
“心理咨询师资格证考试大纲。”王凯乐说，“这个难吗？”
“难啊。”黄大海说，“非常难，直到昨天我依旧在学习。”
王凯乐第一反应不是放弃，而是在想一个问题，这个人年纪这么大，学了这么久，这一定是非常丰富的知识，非常值得深刻学习。
“但我一次就通过了考试。任何人都有机会参加考试，拿到证书并不难，重点是你能否胜任这个职位。”
“这不神圣，不高级，可以说很无聊，或者很简单。我们要倾听，要解答，要主动，要帮忙。”
“听起来很想垃圾回收站，但我更想让它叫问题解决处，所有人的任何一点点问题，都值得被认真对待，不被当成垃圾。”
“你能做到吗？”
这一段话就像一段庄严的宣誓，一股莫名的自豪感，还有与生俱来的责任感，让他有些碌碌无为的人生，涌起一股奋斗的浪潮。
对于非常多的人来说，人生的关键阶段只有那么几个，出生，你是否健康完整，高考，你是否有良好就业，结婚，你是否找到合适伴侣。
“在我看来，人一生有无数的关键节点。”徐舟说，“远不止这几个。”
“你没有完整的出生，这不要紧，社会在逐步完善，关于你的帮扶会增多，优秀的高考成绩，你的命运在这里顶多转一个角，但不会改变大致走向，至于良好的伴侣，这得用时间来检验。”
“这一切的真正让人顺利发展形成，走向结局的，是你的成长。”
“当你愿意选择好的一部分，你就是会往好的节点走，坏的起点也没有关系，只要你愿意做出选择，任何一点都有意义。”
送王凯乐回家后，陈树苗趴在这个曾经熟悉的车后座，徐舟背负着儿子的使命，不远千里的下班来接上他，一起又跟着熟悉的道路，回到了温暖的家。
“如果要把这些成长的痕迹收集起来的话，人生一生就是一本成长日记。比你大的人记录，比你小的人补充，在不断的观察后，爱你的人得出结论。”
“那不爱我的人呢？”陈树苗问。
“爱你的人不许他们留下痕迹。”
◇
第76章
周近：“早上好，小苗。”
陈远：“晚上好，周近。”
周近：“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陈远：“找工作呢，我想找一个适合自己的工作。”
徐远皱眉，不是在看大门吗，那工作非常适合陈树苗啊，只用坐着，陪老头聊聊天，晚饭都包了。
陈远：“说起来我在考驾照，非常难，不小心把车划了一道疤，还没想好怎么和车主人说。”
周近：“没关系的，随便划吧。”
陈远：“（＿）太好了。”
当然是真的，车主人表示无所谓，只要人没事，车少了个轮子他也没有意见。不过他一开始让陈树苗去学车，是听说如果学会了开车，以后坐车就不容易晕了。
但他并不想让这件事情难为陈树苗，于是进行一些大逆不道的劝告。
周近：“如果觉得很难，放弃也没有关系，只要和你生活的人里，有一个会开车就行了。”
他已经嘱咐过自己的爸爸，每天下班都要开车去接陈树苗，一定要去，不会再给其他人乘虚而入的机会。
陈远：“可是那个人现在不在我身边。”
好难受，可是徐远不能继续这么下去，于是他安慰陈树苗。
周近：“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
陈远：“我哥我姐就住在城里，没有走得很远呀。”
看完这句话，徐远觉得手痛痛的，低头一看才发现是杯子被他捏碎了。
看来他的努力还未成功，只能绕开新话题。
周近：“有什么你想做的工作吗？没有限制的话。”
厨师，修理工，家庭主夫，滑雪运动员，什么答案都可以，只要你幻想过憧憬过，徐远有的是能力帮他实现。
陈远：“我好像什么都不想做。”
最后陈树苗在问卷上面填下的答案，他写的是“金融工程师。”
这和他的人生，完全是两个相反的答案，可他照本宣科，笨拙地模仿着从前，父母给哥哥谋划未来的模样。
“学金融的话，可以步入上层生活，感觉很有前途呢。”妈妈带着眼镜，翻着那本厚厚的志愿填报书，她辛苦养出来的儿子，还给了她充足的分数，足够她挥霍，换一个让亲朋好友羡慕的未来。
还在读初中的陈树苗，他躺在床上，因为做不出物理题目，没有精力加入他们的谈话。
“树木你自己喜欢什么呢？”陈森问。
“我也不知道，你们觉得好就行。”陈树木坐在饭桌上，他刚刚结束一场别开生面的恭喜大会，空气里热乎乎又喜洋洋的，他们三个人都忘记了，这个四方的桌子上，还有一个人不在场。
接受到同样好消息的徐家也上门，先是热情的周美好，她给陈树木包了一个大红包，又带着自己的老公提供志愿填报的意见。
捧着一个大西瓜的徐远，他在找一个人。
“小树苗呢。”他问，“他不在吗。”
陈玲这才想起来：“好像躲在房间里面呢，应该是做作业。”
“他还会写作业啊。”陈树木纳闷，“我以为一天到晚就知道看他那个漫画书。”
陈树苗在他们几句话之间贬值了好几个程度，房子太小，隔音很差，有苦难言。
最后陈树木一句：“爸，你真的要少给小树苗买点那个漫画书，看坏脑子了。”
说到这里，陈森对着自己学业有成的大儿子，似乎没什么好反驳的，连连说是。
徐远放下那个西瓜，很不讲礼貌的走进了陈树木他们的房间，果然那个很小的身影，他躲在那里。
他没有忘记之前陈玲对他说过，小树苗不喜欢他。
可是陈树苗不喜欢他，和他喜欢陈树苗有什么关系。
徐远坐在椅子上，没有人允许，可他就是坐在了那里，把陈树苗的物理作业写了起来。在他眼里这一点都不难，眼睛眨一眨就写完了，但是他没有离开，他就坐在这里。
这份灰扑扑的，有很多擦过的铅笔印子的作业本，有很多个皱皱的圆点，那是湿润后又干燥导致的，形状如此规整，眼泪是唯一选项。
你在难过吗，徐远想，是因为作业，还是因为别人。
没等他转身问陈树苗为什么，陈树木就急匆匆赶过来，他好像是怕徐远发现什么，又怕陈树苗说些什么，于是要把闷闷不乐的弟弟拽起身来到餐桌上去。
“你也来听一下。”陈树木说，“以后你也要选专业的。”
徐远不喜欢这句话，说教味太重，俯视感太强。陈树苗只是一个刚上初中的小孩，有必要这样着急规划一个没有着落的未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