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只剩他一人在原地。
徐远挨个店门走着,匆匆看一眼有没有熟悉的身形,相似的也不放过。走出店铺街道后,天色开始变暗,乌云吞噬了明亮,前路变得有些遥远。
再不知道走了多少条空巷子后,徐远才找到缩在地上的陈树苗,见到他的第一秒,徐远就脱力的跪在地上。然后轻轻的靠近,摇醒了陈树苗。
“为什么睡在这里,树苗。”徐远不敢放声讲话,声音里的颤抖清晰可见。
陈树苗的眼前还是昏黑,只能凭借声音来辨认这个人是谁:“徐远哥。”
“是不是我不存在了,大家就都好了。”
“不许这么想,为什么这么想?。”
陈树苗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告诉徐远自己已经什么都看不见。
这样的回避,只让徐远加倍的愤怒。
“你知道永远没有办法睁开眼睛,是什么感觉吗?”徐远凑到陈树苗耳边,他不想再装什么温柔,“你也怕吧,不然为什么选择吃安眠药呢?”
“你当时想不开,我拦住你了。如果我没有拦住你,你现在就是一堆烂肉而已。”
手掌下的身躯剧烈抖动了一下。
“你的命已经是我的了,我不会同意你就这样随意对待的的。”
“你哥哥已经不想要你,那以后你就归我管。”
他把陈树苗背起身,一深一浅的离开了这个空荡的巷子,在巷子口踢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那是一块已经裂了的手表。
就在他想不管不顾的离开时,陈树苗却叫了出来:“手表,我的手表。”
徐远还在气头上,直直走开,不理会陈树苗的要求。
只是没一会,又背着陈树苗回来,把手表捡起来放回兜里了。
第12章
徐远到了酒店,才发现陈树木的眼睛有些看不清楚的。他本想立刻带陈树苗去医院,却被拉回来一起躺在床上。
“已经好点了,能看见一点光。”陈树苗安慰他,“一开始什么也看不见。”
徐远反复确认,陈树苗的眼睛感受的光亮越来越多后,才放松下来。他就这样看着仰面躺在白色床单上的陈树苗,自己的眼睛也变得酸痛,用力闭上眼,疲惫难藏其中。
他们镇上还不算发达,这个酒店的设施都很不完善,热水甚至要楼下的员工们烧好才能用。在等待热水的期间,徐远侧坐在床上,把不做声的陈树苗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让他离自己近一些。
“为什么今天不在家里等我?”徐远问,他在家里等了一整天,谁也没有接他的电话。没多久就赶到了店里,只能看见他老爸在柜台打瞌睡。
陈树苗不是很想回答他,在徐远的腿间摇了摇头,稍长的发丝隔着牛仔裤擦过徐远的皮肤,那是犹豫,也是逃避。他从小就擅长这套。
徐远今天很不好说话,今天陈树苗的状态那么糟糕,一定是和陈树木,或者已经离开的人有关。
所以他自顾自的问:“不告诉我,没关系。那你说,出车祸那天,你爸妈和你要去哪里?”
这样犀利的话题,让眼前还在模糊的陈树苗都吓得爬起,不敢相信徐远说了些什么。
车祸发生之后,司机和陈老妈当场死亡,陈老爹送到急诊后接连闭眼,陈树苗惊慌不已,失语症一度笼罩他。直至火化下葬,都没有人敢和跑到陈树苗面前询问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原因结果。
调查显示这完全就是一场意外,陈老爹约了隔壁村司机的顺风车一同出行,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带上老婆和小儿子一块坐车离开村里,目的地更是无人知晓。村里大部分的代步工具是三轮车还有电瓶,汽车很难开进没修好的泥土路里,只有在镇上有屋子的人才会愿意买车,想要出行远地,怎么样也会选择自己村里的熟人才对。
开车行驶的几人撞上迎面而来的货车,满载的货物是从各个村里收来的农作物,连根带叶的玉米们变成了最好的易燃物,火势巨大,货车上疲劳驾驶的司机卡在驾驶座上,已经无法再睁眼了。
车祸里的具体细节已经没有其他活人知晓,也不会有人主动向陈树苗提问。
今天徐远打破了这个僵硬的现状。他比不上老黄,能很快的走进人心里。
他只有无边的耐心,还有不离开的怀抱。
徐远陪陈树木去了警察局,了解到一些细节,他没有和陈树木说。不过从其中来看,他大概能懂陈树苗为什么总是一言不发,或者迫切的想要陈树木远离。
“你们三个是去城里找树木的,对吧。明明我家有车,找我爸妈借是最方便的。一开始我也不懂,后面陈树木一直提结婚,大概我也明白。”
“你爸爸特意去隔壁村,借了一辆好车。”
“他们两个人快结婚了,作为男方的父母需要到场。刘雨菲的父母打电话给你爸妈,让他们到城里见面,是吗?你爸为了给陈树木撑点场面,才这么做的。”
听到徐远猜的七七八八,陈树苗终于忍不住,哽咽愈发清晰:“我都说了,不要找那个人。”
“他到车上了,说钱不够,要老爹给他加钱,一千块钱,不给的话就把我们放路边。可是身上的钱,都是要取出来给他们俩结婚用的钱,就说到城里用银行卡取了给他。”
“他不听,去翻老爹的身上,要把他钱包拿出来,他已经看到老爹那他们取了很多钱。给了他之后他还在生气,一边骂我们是穷鬼,要掉头开回去。老妈就说,钱给你了,就送我们去吧。”
“然后,他发火踹了一脚老爹,方向盘好像就抓不住,就撞上了另一个车了。”
真相终于从陈树苗心里挖出来,剩下的噩梦他每天都在重复,循环,连提起都是一种痛苦。
撞上之后,司机的头直接断掉,歪倒在一边,陈树苗在浓烟之中被呛到清醒,身上搭着什么莫名的重物,他伸手想要推开,发现那是妈妈。
那么瘦小的身躯,却把陈树苗保护的这么完整,她就是一道屏障,挡住了无数的碎玻璃,爆炸,血流个不停,却一点呼吸都没有了。
“树苗啊,小树苗。”陈老爹的声音很微弱,“快走吧,你快跑出去。”
“老爹,妈妈怎么了,她不动了。”无论用什么词语,怎么表述都无法让陈树苗说出事实。可是陈老爹什么都听不见了,他的脚被已经压断的车头卡住,那样哀痛的呻吟,只能让陈树苗想到被村里面被陷阱抓住的动物,一下子没法死掉,只能一直一点一点消耗自己的生命,直到变成被人享用的尸体。
到后面,陈树苗觉得自己应该也是死了吧,也许现在就是灵魂出窍而已,现实世界里说不定也是断手断脚,头破血流了。
这是那时候的陈树苗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了。
就在他想这样闭眼,靠着妈妈一起离开世界的时候,老爹猛的抓住了他,用这辈子最大的力气握紧陈树苗的手:“树苗,你活着出去了,不要告诉哥哥。”
“不要让哥哥知道我们是去找他了。”陈树苗终于说出来这句话,“如果他知道了,他会难过的。”
“徐远,没有人是错的。”陈树苗把头抵在徐远的胸膛,任由自己的情绪倾泻:“总有人要为保守秘密付出代价。”
“我那时候不能死,死了就只剩陈树木一个人内疚了。”
“但是我现在,很想死,太痛苦了。我每天晚上,都要见到我妈和我老爹。要么是他们死了又活了,怪我拖累我哥,要么是问我为什么要犯病,为什么要当同性恋。”
“你说我怕死,我当然怕啊。徐远,我有那么多次就差一点点死了,可是我还是敢啊。”
徐远已经不想再听到任何陈树苗的剖白,只能把陈树苗的整个身体抱紧。没有多久,他的脸变得湿润,眼眶也变红,但他不后悔问这个问题。
陈树苗必须挨过这一趟,腐烂的肉不会随着时间的远去而恢复,只会蔓延到全身,直至离开人间。
“没关系的,树苗。”徐远的嘴唇贴着陈树苗的耳朵,不断的传递安全的讯号:“以后这是我们俩的秘密了。如果你爸你妈再来打扰你,你就让他们来找我吧。”
“我来把他们赶走。”
过度发泄后的陈树苗开始抽搐,呜咽,像刚出生的幼崽一样发出嚎叫。不停的喊着好痛,徐远把他浑身都摸遍了,没找到任何伤口。
他不断亲吻着陈树苗头顶,再用被子裹好,试图拍着陈树苗的背让他睡去。
看到陈树苗的背部起伏变得缓和,徐远才放松下来。他有个更不好的怀疑,陈树苗应该根本没有吃医生开的药,他这样的激烈发作,很少在人前表现,反应却那么大。
敲门声响起,伴随着大声的“水烧好了。”徐远想起身下床开门,微弱的力气却拴住了他。
“不要走。”陈树苗脸还埋在被子里,祈求的说,“别离开我。”
看着那抓着他的手,徐远发现陈树苗消瘦了太多,手腕骨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