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度忱感受着身前的温热,也不想拆穿面前这家伙的真实意图,只是默不作声地拍了拍方家淮的背。
  方家淮鲜少有这样无助的时刻,他在度忱眼中向来是无所不能的,同时又是冷静自如的。从小到大,他几乎不会朝他人求助,反之,他往往是施以救援的人,任何难题摆在他面前似乎都能迎刃而解。
  但在这个等待来电的异乡夜晚,度忱头一回觉得比自己大一岁的对门哥哥坚硬外壳之下含藏着柔软而飘忽的内里,原来这个人会冲动地订机票,会在雨夜里奔波。他的哥哥变成了一株在风雨里摇曳的烛火,而他要做挡风的罩。
  度忱只是一直抱着方家淮。
  “你今晚是不是还不想睡?”过了半晌,度忱开口问。
  “我想等我爸的电话。”方家淮侧过脑袋,换了一半边的脸贴在度忱身前,“他不打过来我睡不着。”
  度忱伸出手指,循着他脸上的每一寸肌肤细细摩挲,指尖滑过方家淮清晰可触的下颚线:“那我们要不要吃点小零食?我包里还有,小蛋糕、软糖、果冻、薯片,想要什么我给你拿,要是这些都不想吃,我就去给你买。”
  此话一出,度忱自己心里都惊得吓了一跳:哄小孩儿呢?这或许是他毕生所能说出最温热体贴的语气了吧!
  “嗯……”方家淮思索了好久,最后憋出来几个字,“果冻吧。”
  听见方家淮终于说要吃东西了,度忱心里松了一大口气,颇为欣慰地支起身来:“好!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拿。”
  方家淮乖乖放手,一个侧身坐到枕头上。
  度忱翻身下床,却也没急着去拿果冻,站在床边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方家淮不解。
  度忱嘴巴一张就开始犯浑:“我本来还幻想着你不要放手,然后就能像小树袋熊一样挂在我身上,我给你表演一个负重拿果冻……”
  方家淮觉得莫名其妙:“你很想表演这个?”
  “啊哈哈,倒也不是,”度忱止住话头,变得正经起来,“我只是觉得……能被你依赖是一件很好的事。”
  说罢,他飞速转过身去,从包里翻出不同口味的吸吸果冻,一包接着一包地往床上丢:“来!不同风味应有尽有,想吃哪个就开哪个?”
  丢完过后度忱一抬头,却发现方家淮看上去并没有伸手去拿果冻的意思。
  “那你帮我挑一个味道呗?”方家淮还是坐在枕头上,仰面看过来。
  度忱心里一动,复又坐回床沿,在花花绿绿的包装里挑拣了一番,拎出一袋青苹果味:“这个怎么样?”
  “好啊,”方家淮欣然接受,“你帮我打开,好不好?”
  度忱这下明白了方家淮的意思,乐呵呵地给他把盖子扭开,转而笑了起来:“嚯,这一下子就有恃无恐起来了,你现在叫我一声哥,我就给你喂果冻吃,行不?”
  “喂还是算了!”方家淮夺过吸吸果冻。
  “家淮哥,你知道吗?”度忱复又坐回床边,仰身靠在床头,“其实我一直有个愿望,就是想照顾你,想一直照顾,想让你多依靠我一些,想给你……百分之百的安全感。”
  “你已经给我了。”方家淮伸出手去,握住了度忱的手掌。
  话音刚落,床头柜上沉寂已久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方家淮眼神一凛,急忙接通了电话:“爸?怎么样?”
  “手术很顺利,小淮,”方见霆的声音透露出陡然松懈的疲惫,“妈妈现在顺利转到病房里了,等明天你来的时候估计就醒了!放心啊。”
  “好……”方家淮的手不可控地抖了起来,却是因为激动,“那么,明天见。”
  度忱一下子抚住了方家淮的手,在一旁焦急地询问:“怎么样?是不是一切顺利?”
  “手术做完了,暂时没有问题。”
  “那就好!”度忱喜笑颜开,“来,刷个牙,我们也睡觉,明天跟姜阿姨聊天去!要不要我们学着熬一熬骨头汤啊?给阿姨补补!”
  大概是被度忱向外发散出的喜悦气息感染了,方家淮也跟着乐了起来,露出了这半天以来最灿烂的一个笑容。
  房间的灯光暗下来,两个人钻进被子,被热意包裹。
  紧绷的神经一旦放松,困倦便汹涌地压来,度忱只觉得自己才刚调整到一个舒适的拥抱姿势,就听见怀中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他弯起唇角,借着微弱的光线抬手抚平方家淮眉间的褶皱,狠狠地将人埋进怀里,一夜好睡,相拥而眠。
  第46章 白色走廊
  次日清晨,他们一同坐上了回s市的高铁。或许是因为昨夜一下飞机就被寒风刮了一遭,两个人今晨起来嗓子都有些哑,一人灌了一包板蓝根才接着上路。度忱在酒店房间里烧上热水,一边灌一边点评板蓝根没有三九感冒灵好喝,方家淮只是捧着杯子听这位“感冒药品鉴师”大放厥词。
  清晨的高铁车厢里并不嘈杂,方家淮的头抵在度忱的肩上,度忱又将脑袋靠在他的头顶,互相依偎着,等待半个小时的路程行至终点。
  手机“嗡”一声响,方家淮迅速拿起,发现是宿舍群发来的消息。
  他们走得匆忙,昨夜情急之下没来得及和别人说,现下陈志峰在群里大呼:@忱@淮,你俩人呢?中午前回复,不回就去找辅导员了啊。
  许松在后面跟了一句:网名还挺像,cp名啊?看见了就赶紧回一声。
  方家淮一惊,连忙向舍友们解释了情况,只不过简化成了“家里有事”。
  “怎么了?”度忱察觉到身旁人的小动作,睁开迷糊的眼。
  “我们回来得急,忘记和峰哥他们说了,”方家淮应声,“我现在跟他们解释一下,唉,也是让他们担心了。”
  “对了度忱,”方家淮忽然转过头来,“你这次过来有没有在教务上请假?”
  “没啊。”度忱满不在乎地挠头。
  方家淮微微颦眉:“那你上课……”
  “放心吧!我跟任子莱知会了一下,万一有什么必须要到场的再说。”度忱一挥手,很是潇洒。
  方家淮听后心下了然。高铁一路飞驰,很快便要抵达s市,窗外掠过的树木不同于寒假回来时所见的萧条,现已发了新绿,大概是因为没有料到这么快便会再次相见,正在狂风中挥舞着枝桠。
  出租车一抵达s市医院门口,方家淮就按耐不住地下车,近乎是从车上跳下来一般,开始往住院部大楼门口一路小跑。度忱跟在后面,三两步赶上了方家淮,牵住了他的手。
  一出电梯门,前来接应的方见霆便出现在了拐角的椅子上。
  “爸,”走廊一片寂静,干净得发亮的浅色地砖倒映出两道人影,方家淮压低声音,拍了两下低垂着头的男人的肩,“我来了。”
  方见霆抬起头,眼中是显然未休息好的红血丝,他的头发油得打绺,胡茬冒了出来,面色蜡黄而憔悴。
  “爸,妈怎么样了?”方家淮坐到父亲身边,顺带着抬眼招呼度忱坐下。
  “手术做完在病房里睡觉呢,”沙哑的声音响起,方见霆清了一下嗓子,“估计过一会就能醒了,出院也就这两天,不是什么严重的大伤。”
  方家淮点头,侧身看向父亲疲倦的面容,眼底闪烁着晶莹:“……爸,你先回家休息一会吧,这里我看着。”
  “是啊叔叔,还有我。”度忱接话道。
  方见霆坐直身子,打量了一番身旁面色严肃的两个孩子,最后露出无奈的笑容:“让你们两个担心了……”他转而看向度忱问道:“小忱,我们知道你跟我们家里感情好,但直接跟着回来,会不会耽误你……”
  “没有的,叔叔,”度忱正色说,“我从小到大在你们家受了那么多照顾,说难听点也是占了很多便宜。现在阿姨受了伤,我也应该回来看望,要是这段时间有什么需要帮忙照顾的,尽管使唤我就是。”
  “你这话说的!叔叔当然理解你的用心,只是亲自跟着回来一趟这种程度……”方见霆摆了摆手,撑着椅背站起,“唉,现在你们两个也长大了,我也放心……我等到中午的时候就过来,有事随时联系。”
  说罢,他郑重地拍了拍方家淮的肩,起身下楼。
  方家淮长舒一口气,仰身靠在冰凉的椅背上。整条走廊的尽头是急救术后监护室,现下正无声地紧闭着那扇关乎生死的大门。
  “没事了。”度忱攥住他的手。
  “我知道,”方家淮回握住度忱的手指淡声说,“坐在这里等着总能安心一点。”
  他顿了一会,转而看向度忱,眼眸里流动着温存:“而且还有你陪我。”
  度忱将他的手埋进掌心里,用力地揉搓。
  现在时间尚早,整层楼似乎在处于早晨平静的安详当中,旭日穿过连廊,洒下点点光斑,竟是个晴天。面戴口罩的保洁工一下一下扫着地面,消毒清新剂的味道在空中逐渐变浓,光洁锃亮的走廊反射出一道道闪着银光的金属斜影,远处墙壁角落挂着一方醒目的电子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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