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嗯。明天咱俩再去现场看一看吧。”
“去现场那也是明天的事情,现在别想了,赶紧休息。”
次日一早,两个人直接去了案发现场。
重点观察的区域自然是核心区域,也就是死者的卧室。被血染透的床单已经带回去作为物证,现在那张大床上只剩下了床垫。施也走到床边,抱胸看着床上残余的血迹,沉默不语。
施也这个动作维持了好一会儿,郎月慈见他还没有下一步行动的打算,于是走上前去询问:“你给个反应。是思考呢还是身体不舒服?”
“在思考。”施也没有因为被骤然打断而气恼。他仍旧保持着姿势,说道:“我在想到底哪里别扭。”
“我帮你一起分析?”
“嗯。你调取一下宋玉茗的案发现场细节。我想做个横向对比。”
“你问吧。”郎月慈的调取行为是发生在大脑中的,所以他回答得非常迅速。
施也想了想,说:“尸体的位置?”
“宋玉茗死在床上,斩首没有完成。牛安通死在卧室地上,斩首完成,且被砍断双手。”
“万字的位置,一个在床头,一个在床上。”施也摸着下巴思索着说,“床头墙上,床上……载体变了。”
郎月慈说:“其实我觉得你应该分开来比,宋玉茗案和牛安通案不一样,把他们分别跟前面的17起案子对照,然后再对比这两个案子。”
施也看向郎月慈,问:“你处理得了吗?”
郎月慈:“能。我可以回忆但整理需要时间,咱俩配合就行。”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施也说着拿出随身的笔记本和签字笔,打开全新一页,开始分析来,“先比对牛安通这个吧。首先是分尸。”
“嗯,以前没出现过。”郎月慈回答。
“还有捆绑。”
“以前有七次发生过捆绑现象,6男1女,所有男性受害者都被捆绑过。”
施也说:“唯一被捆绑的女性生前曾是武术队的,虽然看着娇小,但力量和对抗能力都比未经训练的女性要强不少。”
郎月慈说:“我是不是可以推断为,捆绑的目的在于约束?降低凶手的作案难度,而非满足个人特殊欲望和癖好?”
“我认为是这样的。”施也记录下了这一点,接着分析,“之前所有女性受害者在生前都遭受了性侵,但是宋玉茗没有。”
“因为最后周紫的那个案子他留下了dna?他怕再次暴露?”郎月慈问。
施也思索片刻,说:“如果怕暴露他就不会用当年的手法。宋玉茗的死法跟之前的女性死者除了性侵之外还有别的区别,万字变大了,还险些被斩首。”
“确实,以前没有过分尸。”郎月慈跟着分析,“或许……因为宋玉茗是毒贩?”
“而且是一名背叛的毒贩。”施也似是有了推断,他分析道,“产生区别的原因不止一个,所以宋玉茗的尸体和死亡现场才会复杂。首先,当年受害者男女老少都有,可见性别并不是挑选受害者的决定性因素。对女性受害者的侵犯不是生理欲望驱动,而是结构性压迫带来的快感,即男性作为第一性对女性的支配欲在作祟。他不是针对女性犯案,性侵发生的原因是受害者恰好为女性,能让当时还年轻的他获得性资源。他不是没把女性当人,他是一视同仁地没把任何人当人,性侵只是附带,而非驱动力。过去二十多年凶手都没有犯过案,之前咱们分析过,嫌疑人是找到了能够满足他更高需求的支配方式,对他来说,性侵也好,杀人也好,都只是个体对个体的侵害与控制;而毒品或许是他完成个体对群体的控制,是更高层次的结构性权力的快感。”
郎月慈解读:“所以哪怕他现在重新拿起刀来杀人,他的目的也不是在对个体进行支配与压迫?”
“对。”施也点头,“他已经不需要这种感官刺激来达到精神满足。”
郎月慈回想片刻,说:“好像这次他都没怎么收拾现场,之前的十几个案子,案发现场都不是在受害者自己的居所,是凶手挑选的作案地点,而且杀人后还清理痕迹。但宋玉茗死亡现场,还有现在这个现场,这些血迹都没有被清理,好像他已经不在意血了。那他这是升级到什么程度了?”
“牛安通这边尚不确认,但宋玉茗,根据吴愿的交代,宋玉茗是背叛者。”施也终于理顺了思路,他看向郎月慈,分析道,“宋玉茗的死从来无关于性别和年龄,源于她的角色属性。凶手在清除系统变量。”
郎月慈吸了一口气,略思索过,说:“其他的我都能明白,但有一点……如果宋玉茗已经是中高层,那她所处的队伍顶多算是个团伙,根本谈不上明确的组织结构,影响规模也大不到哪儿去,这种水平的组织我认为达不到你所推论的能够满足凶手那种掌控别人命运的水平。按照你的推算,那得是个大毒枭了。假设凶手确实是进化成了一个大毒枭,他已经能掌握很多人的生死了,那么他为什么要自己亲手杀人啊?这不矛盾吗?更何况时隔二十五年,他的精力和体力肯定大不如前,何苦呢?”
“对!何苦呢!”施也轻轻拊掌,“你问到关键了!”
“啊?”
“他确实是破防了。”施也想通了关键,不由自主地长出一口气,解释说,“之前他杀人从不带情绪,他杀人只是为了杀人。但是宋玉茗几乎被斩首,砍了不止一刀,这是带着泄愤情绪的。虽然现场整体仍旧是处于强控制状态,但他最后没有砍断宋玉茗的脖子,写万字的时候也出现了偏差,这意味着他失控了,而且极有可能是双重失控。第一层就是我之前说的,杜君衡的模仿作案让他留下的‘名声’受到了影响和挑战;第二层失控则是他所控制的体系出现了裂缝。”
郎月慈问:“他的体系中出现了背叛者?”
“还不止一个。”施也指了下床,“这个现场,就是第二个背叛者的处决现场。凶手对牛安通的恨意比对宋玉茗的恨意要大。”
“所以你那天问我牛安通有没有可能是宋玉茗的老板?”
“对。那天我脑子还没转过来,只是有这么个感觉,但是没有捋顺,所以我自己都觉得牵强。”施也示意郎月慈向床上看去,“你看,这个现场,是目前唯一一个,把万字写在柔软介质上的。”
“确实。”郎月慈点头,“之前的所有案子,包括宋玉茗的案件中,万字不是在墙上就是在地上。这个有什么说法吗?”
“写了万字的床单撤走之后,这个心里投射反倒明确了。”施也绕到床的另一边蹲下来,用戴着手套的手轻轻摸上床垫上浸染的血迹,“万字渗透的不止是床单,更是死者的精神。以前是控制身体,后来是控制更多人的身体,进而控制更多人的命运;现在,是不止控制活着时候的人的身体和命运,就连人死后的精神,他都要控制。这有一种……嗯……”
在施也还在思考的时候,郎月慈就接过话来:“有一种要把人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的意味。”
“是这个意思!”施也抬眸看向郎月慈,眼中闪过的是思维相通时候的兴奋。
郎月慈接收到了那眼神,笑了笑,接着说:“这个房间,与其说是案发现场,更像是一个祭祀和惩罚的现场。”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头颅象征着思想和精神,而斩首则是剥夺了一个人的思维。把砍下来的头颅放在万字中心,有一种示众的意味在。至于用金刚橛把双手绑住又砍掉,一是不允许反抗和修正,二是惩罚和封印。再加上渗透过来的血迹……”施也扶着床垫站起身,缓步走到床尾,变换了人称,说道,“我制定的规则是不许撼动与违背的,一切背叛我的人,最终都会成为这套规则的祭品。而所有生出背叛精神的人,将永远被钉在秩序的法则之上,无休无止。”
“嘶……真吓人。”郎月慈走到施也身边搂了他一下,“下次换人称的时候提前打个招呼,你这跟中邪了似的。”
施也轻轻摇头,扯了下嘴角,说:“我知道为什么觉得这事还没完了。”
“嗯?”
施也:“这个死亡现场有很强的公告意味,也有明确的公告接收者。换个说法,这像是斩首示众。”
“还得暴尸三日?”
“有点儿夸张,但确实有这个感觉在。”施也点了头,他略想了想,看向郎月慈,“现在关于这个现场,我还有一个问题没想明白。如果咱们的推论是对的,那么留在案犯现场的毒品是为什么?”
第85章
最终俩人也没想明白这毒品到底是为什么。
再复杂的乐高对施也来说也不难,但前提是零件齐全。现在这个案子就像少了一包配件的乐高,手上现有的证据勉强能凑出一个框架来,能够立住靠得是破案人员的经验和逻辑推理,但要想让它成为一个完整的成品,必须要找到那包失踪的配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