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我鸡皮疙瘩起来了。”郎月慈缩了下脖子。
  施也轻拍了两下郎月慈的肩膀,说:“没有要吓唬你的意思。反正我这也不一定对,就是讨论讨论。”
  郎月慈盯着白板上的时间线看了一会儿,拿笔继续写了下去:“4月27号发现宋玉茗的尸体,5月29号发现的牛安通的尸体,前后相差一个月,不过万字案的凶手对时间没有特别的偏好。我补充一点毒品这边的调查情况,你看看有没有用。”
  “瞧你这手抖的。”施也放轻了声音,难掩心疼,“要不我来写吧?”
  “没事。无非就是字丑点儿,能看懂就行了,反正一会儿也得擦干净。”郎月慈手中没停,“先说宋玉茗吧,根据她我们查到了一个工厂,在这个工厂里查出了少量的赛拉嗪,以及全新配方的毒品。新的这种毒品,暂时命名为an-1。从案发到现在,全国各地海关和禁毒方面都没有上报过同款的毒,现在卢副正在深挖本地的情况,暂时没有太多进展。”
  施也:“之前你说过,这东西有可能也是假的。”
  “对。当然,毒是真的存在,只是这个工厂作为载体是假的。禁毒那边调了工厂的用电量、用水量以及周边可调查的监控视频,现在能够确认的是,工厂最多只运行了半年,大概是在去年十月的时候开始的。”郎月慈说着在时间在线又加了一个点,“根据吴愿的交代,去年九月的时候宋玉茗正式决定要单干,今年初她跟吴愿说工厂换了地方。到死亡前三天,宋玉茗跟吴愿说自己已经打通了渠道,能从工厂把白柠檬偷出来,问他愿不愿意干。”
  “你觉得是提前布局?”
  “很有可能。”郎月慈看向施也道,“当时我们证据不足,审讯的时候我其实是诈了他一下,没问太深,只诱出来他是郭顺的手下,但他跟郭顺的更深层的关联还没有切入。他说他被郭顺甩了,但我觉得并不是,或者严谨一点儿说,是不完全被甩了。”
  施也:“吴愿交代宋玉茗背后的老板和郭顺在斗法,你觉得这个是真的吗?”
  “应该是真的,吴愿交代这段的时候挺真情实感的,而且他对郭顺没那么忠诚,他当时那个状态其实是想拉郭顺进局子,只不过他确实不知道什么关键信息。”
  施也思索片刻,问:“那你说……宋玉茗的老板会是牛安通吗?”
  “啊?”郎月慈愣了。
  “针对贩毒集团的研究我确实看的不多,从我这个门外汉的角度来看,短短几个月,你们一个市的范围内出现了赛拉嗪、an-1,还有当年旧案的毒品再次浮现。这个频率它正常吗?你要说是相邻几省散发,或者代州省内各地冒头,在我看来都更合理些。可在一个地级市的范围内一下冒出这么多牵涉广泛的毒品,还包括新型毒品,咱是成墨西哥了吗?与其说是这么多毒贩突然脑子抽疯集体冒头,我倒更偏向于这是一场内讧。”
  郎月慈思索片刻,回答说:“查查吧。如果牛安通真的是宋玉茗的老板,他们之间一定会有联系。不过如果一个贩毒集团同时搞出这么多种毒,那更疯狂了。”
  施也坐到椅子上,盯着眼前的白板,缓缓说道:“牛安通的死亡现场仪式感这么强,但我却总觉得差那么一口气,有一种还没完的感觉。”
  郎月慈拿起施也的杯子走到饮水机边替他接水,同时说道:“你这话真的很像那种搞玄学的。尤其是从你嘴里说出来,就更像了。”
  “这不是就咱俩嘛,有外人的时候我肯定不说。”
  接了多半杯温水,郎月慈拿着水杯走回来:“看完之前那些年的案卷之后我有个想法,跟你说说?”
  “嗯。说吧。”施也拉开身边的椅子示意郎月慈坐下来说。
  “当年受限于刑侦技术,很多东西是没办法确认的。包括那个时候对于嫌疑人体貌特征的推断范围都是比较广的,很容易造成误差。现在新发的万字案有两起了,现场又是这么个明显有进步的状态,正好你那个学生主攻方向是嫌疑人画像,能不能根据现在的情况画一次?”
  施也略想了想,拿出手机说:“我现在就问问领导。你不用回避,我只发消息,领导忙,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我呢。”
  “那个行动组的领导?不是专职负责?”
  “我级别高啊,我直接对接总负责人。”施也玩笑了一句,看郎月慈认真了,他又连忙解释,“会派遣专职负责人的,不过现在还没正式开始行动,我直接跟领导汇报比较方便。”
  “那你的级别还是高。”郎月慈笑了笑,“你遮掩什么呢?怕我多想?”
  “怕你觉得我是关系户。”施也已经发完了消息,他锁了屏看向郎月慈,“我可是兰部的嫡系,背景硬着呢。一句话就能让你们省厅吃瘪,谁都不敢惹我。”
  “……你哪听来的?”
  “你就说有没有人这么说吧。”
  郎月慈点头:“确实是有这个传言。”
  施也刚要说话,手机就响了起来。他看了眼屏幕,立刻站起来,等走到窗边才按下接听键。
  电话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等施也挂断电话转回来,郎月慈嘴角的笑已经压制不住了,他调侃道:“还说不是嫡系?”
  “谁知道那么大领导这会儿这么闲!”施也走回到桌边,说,“领导同意了,我联系学生。另外,咱们的这些讨论可以跟支队其他人共享,你也可以找人来专门负责侦破,配合调查函已经发到省厅了,最晚明天就能传达下来。呃……你不会真以为我是嫡系了吧?”
  “你要是真嫡系还至于这么接电话?”郎月慈说道,“放心吧,我想得明白。那些谣言我也知道是省厅自己折腾出来的。有人脸上挂不住,有人趁机煽风点火,反正你也不在本地常驻,对你没影响。”
  “要是有你这么聪明的学生,我真的能开心死。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洪院和岑教授都这么喜欢你了。”施也话音未落,放在桌上的手机又连续震动起来,他无奈拿起来,接着说道,“我这帮冤孽学生来索命了。”
  “你啊……”郎月慈被逗笑了,“赶紧接吧,别让学生们等。”
  “不是电话,他们在群里发消息呢,估计是都要过来。”施也说着解锁手机,快速看了一眼,而后转过屏幕展示给郎月慈,“看看,让我说对了吧?!”
  屏幕上一连串的“跪求导师带我出差!”
  郎月慈笑出了声:“你学生这么闹腾?五个人的群里刷出了十多个人的架势。”
  “博士生嘛,不疯魔不成活。”施也玩笑着,“要来就来吧,来了我就给他们上上发条。”
  “你说起学生的时候还真的有点儿老师的样子了。”郎月慈说。
  施也抬了头:“你不会到现在还没把我当人呢吧?”
  郎月慈这次是真的笑开了颜,他站起身来走到白板身边,一边清理上面的字迹,一边说道:“你可别逗我了,我本来就抖,一会儿笑得更抖了。”
  “没准能负负得正呢。”施也顺势收拾起桌上的数据来,“对了,一会儿把朱跃嵘和苗凌翥的审讯视频也给我一下,我看一遍。”
  郎月慈撇了嘴:“你歇歇吧!那案子有人负责。”
  “有始有终。毕竟是从头就开始参与的案子,我跟到最后也是给自己一个交代,而且这案子我是真想做成案例分析,申请报告都递上去了。”
  “行吧。”郎月慈没再劝阻,擦完白板之后就跟施也一起拿着所有数据离开了会议室。
  下班之后郎月慈先送施也回到酒店,收拾了些随身的衣物,拿了计算机,又跟前台预订了两间套房,然后一起回了郎月慈家。
  施也毕竟是还在感冒,上了一天班,到晚上时又有些低烧,虽然没到吃退烧药的程度,但身体还是不舒服,而且咳嗽加重,让他整个人都有些恹恹的。
  知道施也不会轻易放下案子,郎月慈压根就没有把劝他休息的话说出来,只是抱着他喂了水,然后给他做一个合格的靠枕。
  “睡前再量个体温,如果烧得高了就得吃药。”郎月慈把施也抱在怀里,还给他身上搭了个薄毯。
  施也:“你不热吗?都该开空调的季节了,你还抱着个发烧的人?”
  “我喜欢。”
  施也轻笑一声,说:“看看你的手,还抖吗?”
  郎月慈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再抖了。他喃喃道:“以前没这么快恢复的。”
  “或许比你以为的还早。”施也道,“下午咱俩从会议室出来之后没多久,你就已经不抖了。”
  “我自己都没注意。”
  施也抬起一只手,与郎月慈十指相扣,轻声道:“当你不再注意它抖不抖的时候,它就真的不抖了。”
  话音落时,郎月慈觉得心口裂了一道缝,有什么东西被放了出来。怔忡半晌,郎月慈终于看清了。裂开的是长久以来的自我规束和由于过度防御竖起的高墙;被放出来的,是他几乎已经忘掉的,一度认为自己不配再拥有的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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