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我走不了关系。公大有进修班,让你徒弟自己考去。”郎月慈已经把车开进了看守所的办公区内,“省厅韦主任知道吧?”
  “知道啊,那会儿不是还被施教授给撅得脸上没挂住吗?”
  “韦主任找关系要把自己女儿塞给施教授当学生,结果你看见了吧?”
  “哇哦!”陈奥奇夸得拍起了手,“有个性!好有个性!我喜欢!”
  “我可不想重蹈韦主任的覆辙。”郎月慈把车熄火,“下车吧,先干活。”
  走完手续之后,很快看守所的警员就把杜君衡带到了会面室。
  杜君衡的精神还好,只是明显苍老了。他已经不用再撑着那一口气,这样的状态倒也是合理的。
  “你们还需要我提供什么数据?”杜君衡主动开口。
  郎月慈说:“我们已经在固定证据整材料了,只是这个过程还需要时间,所以你还会在看守所多待一阵了。今天来找你,也不全是为了案子,是我想跟你聊聊。”
  “聊什么?”
  “聊聊你在见到施教授之后的心路历程。“郎月慈直接抛出了疑问,“在你同意测谎的时候,你并不知道是哪位测谎师会来进行操作,如果不是施教授,你会怎么做?”
  “无所谓,不管是谁都可以。反正我也通不过测谎。”杜君衡这话并没有自嘲,而是在陈述事实。
  “既然知道还要做。就是为了让外面的或者是更高层的人介入这个案子?”
  “是。”杜君衡现在已经没有任何隐瞒的理由了,所以直接就承认了。
  郎月慈又说:“既然见到了施教授,你已经算是达到目的了,为什么不当时就直接说了呢?”
  “流程总要走完。而且,是我功课没做到位。我看到他的胸章,以为他不在学校了。”
  “他当时挂着的是公安部的胸章,这难道不比他教授的身份更值得你信任?”
  “那是你们觉得。”杜君衡轻笑道,“去年底到今年初有什么大案,牵扯到了什么级别的人,你们比我清楚。我害怕他也是拔出萝卜带出泥的那个泥,这也合理吧?公大是警校,是公安部直属,但毕竟不是公安部内部。它的本质还是学校。施教授能在自己的书里提到那个旧案,证明他是知道的,也有了解。就算公大老师没有那么厉害的手腕,没有那么多的权力,对我来说,也比官官相护深不见底的系统更可信。或许是因为淑儿也是老师吧,我知道老师的自由和界限,也知道这个职业能造就什么样性格的人。但我看到他公安部的胸章,以为他不再当老师了,自然对他就有了防范。”
  “这你倒是放心。你说的那个大案,他也参与其中出了力。只是外人不知道而已。”郎月慈说。
  “那他站队吗?是现在这位领导的亲信?”杜君衡问。
  “别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郎月慈说,“除了派系以外,还有真相。我今天来找你聊这些,是因为施教授到现在还没放下你的案子,这周末他还在利用自己工作以外的时间看你的案卷。你没放弃的事情,施教授也没放弃。”
  “他……真的?”杜君衡如死水一般的眼眸骤然被点亮。
  “我没必要骗你。”郎月慈道出实情,“其实,你也算是幸运。因为施教授在部里也有职务和工作,所以他才能见你,也才能有机会把万字案继续下去。”
  杜君衡轻轻摇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依旧不后悔。毕竟,现在他在利用周末的时间来研究万字案,而不是别的案件了。除非当年万字案的凶手无缘无故出来自首,否则,以淑儿的身体状况,她肯定等不到了。所以我不后悔,我们都不后悔。”
  第33章
  离开看守所后,陈奥奇从郎月慈手中拿过车钥匙,说由他开车回市局。
  “什么意思?”郎月慈问。
  “就是理解你的意图了。”
  “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别的意图呢?”
  陈奥奇拍着郎月慈的肩膀说:“放心吧,这个案子这么复杂,我们肯定会事无巨细地整理汇报。杜君衡之前又有不配合调查的情况,再加上惊动了部里的调研员来进行测谎,这个卷宗得整理挺长时间的。把证据细节都核对清楚再交给检方,这是我们预审的正常工作流程。至于时间……合理范围内保证证据确凿,不追求效率。”
  “这可都是你自己说的。”郎月慈笑道。
  “那是当然,是我说的。”临上车前,陈奥奇又补充说,“不过以我的经验来看,杜君衡判不了死立执,最多也就是死缓。他有很大概率能活着等到他想看到的真相。”
  前提是,真的能查出真相。郎月慈在心中无声说道。
  这天郎月慈一上午都不在办公室,稍一询问就能知道他去提审了杜君衡。不出所料,回到办公室的时候,郎月慈又听到了不和谐的声音。他心里实在厌烦,干脆离开办公室去了训练场。
  之前的那通电话给了郎月慈一个非常合理的理由,明显提高了他和施也联系的频率,有时郎月慈会用文字或照片分享自己工作中的见闻,施也也会跟他吐槽一些学校里的事。
  不止是郎月慈主动联系,施也同样会告诉郎月慈自己的行程以及方便通话的时间。
  郎月慈坐在训练场旁边的看台上,拿出私人手机,点开了那个因为频繁聊天而自动置顶的头像。
  巧合的是,对话框刷新,弹出了一条新的消息,是杜君衡案相关新闻的链接。
  紧接着就是施也发来的吐槽:【我临走前跟省厅打过招呼,这个案子需要保密,这又是哪来的二百五啊……】
  郎月慈点开链接,发现发帖人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本地生活博主。从博文内容来看,发帖人明显不知道案件详情,文中写得真真假假,但却明确提到了“金刚橛”,并以此为引子把案情引向宗教玄学。郎月慈叹了一声,回复:【我跟领导汇报一下。你忙吗?】
  【摸鱼中,可以通话~】
  郎月慈于是拨通了电话。
  “原来教授上班也会摸鱼。”郎月慈打趣道。
  “教授也是人啊!”施也长长地叹了口气,“刚一摸鱼就刷到了那条微博,赶紧发给你了。”
  “你怎么会关注容新的博主?”
  “我没关注,是大数据算法推到我首页的。”施也说,“那个号是不是算本地大v了?有备案好查吧?”
  “嗯,好查。我已经转给网监那边,让他们先删帖再约谈。”
  “行,那我就不管了。”施也看了眼表,接着说,“这个时间?你在外面?”
  “操场上坐着透透气。”
  “办公室人际关系难搞了?”施也很自然地问道。
  郎月慈吸了一口气,不可置信地说:“你开天眼了?”
  施也说:“不巧见过你被韦亦悦烦到的样子,听你这语气像。不想说就不说,没有逼你的意思。”
  郎月慈想了想,开口:“我上午去看守所见了杜君衡,他说看见你的胸章之后以为你不在学校了,所以没能完全放下对你的戒备,这也是他在整个过程中态度反复的原因。我跟他说你还没放弃当年的万字案,他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我也不知道我这么做对不对,毕竟案件重启没那么容易,我怕我会给他不切实际的幻想和希望。”
  “没关系。”施也回答,“这原本就是杜君衡的最后一搏,给他些希望总是好的。”
  “嗯。”郎月慈轻声回答。
  “你去提审杜君衡,是不是没带着你办公室的人?”施也提问。
  “是。我和陈队去的。”
  安静片刻,施也说:“韦亦悦是害怕了。”
  郎月慈疑惑:“害怕?怕什么?”
  “他见识到了你的能力,害怕一头沉睡的狮子即将睁开眼。”
  郎月慈失笑:“他怕我吃了他?我可没那爱好。”
  “人嘛,很多时候都是以己度人的。他是那个性格,所以怕你也是跟他一样的性格。最开始没能相处好,到现在想要缓和关系他拉不下脸来,也怕你不愿意接受,只能尴尬地当个鸵鸟,埋头重复着以前的状态。”施也轻轻笑了声,“面子不能当饭吃,但能把人逼得没饭吃,人啊,真是个神奇的物种。”
  “你的意思是,他是因为觉得现在跟我示好丢脸,所以选择继续阴阳怪气我?这不是有病吗?”郎月慈吐槽道。
  施也补充说:“而且,就算你给他台阶他也不会下的。所以不要费力气了,也不要因为他的行为和言语影响你的心情。你都说了,他年底差不多就要调走,那就让他这么尬着吧。”
  “这孩子,也太别扭了。”郎月慈轻轻摇头,旋即道,“算了,不说他了。说说你吧,教授在摸鱼干什么?”
  “写科普文章。之前的存稿发得差不多了,趁着不忙的时候多写点儿。”
  “还是工作啊!”郎月慈抬起头看了看天,似是下定决心,而后故作轻松地说,“我还以为这个月会看到ptsd的科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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