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他看一眼手机，才刚到七点。
屏幕上有一条消息通知，是他师母李爱悦发来的语音：
“小昭，生日快乐！我给你包了你爱吃的三鲜馅儿饺子，你明天记得来家里拿走。”
这条语音发过来的时间是五点半，但李爱悦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中气十足。
秦昭把手机放在一旁，半眯着眼听语音，迷迷糊糊地记起马阳之前说过，他师母最近迷上了太极，每天天不亮就跑到广场上，混在一群老头老太太中间打太极。
想象着那个画面，他忍不住笑了笑，刚想拿起手机回复消息，下一条语音就自动播放起来：
“小昭，约会加油哦！”
这句温馨的鼓励入耳，秦昭顿时睡意全无，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马阳乱扯了些什么。
昨天他在电话里没好意思说是跟蒋予衡吃饭，只说是和同事聚餐。不知怎么的，马阳似乎认定他要和女人一起吃饭，说什么在生日这么特殊的日子约饭，性质肯定不一般。
不过对于马阳来说，秦昭肯出去跟女人见面，他当然是喜闻乐见的。于是昨天他根本没费什么口舌，马阳就乐呵呵地接受了他的爽约，说着一些“明天约会好好表现”之类的话就自顾自地挂了电话。
秦昭无奈地跟李爱悦解释了一通，不过那边没回复，估计正忙着打太极，没空看消息。
他闷哼一声，把手机往旁边一扔，仰面看着天花板。
马阳要是知道他口中那个“女人”是蒋予衡，脸上会是什么表情呢？
秦昭无声地笑了笑，抱着被子打算再睡个回笼觉。可他在床上滚了几圈，换了好几个姿势，却始终无法入睡。
该死的，他为什么这么紧张？
……都怪马阳，老在那边说什么约会约会的，搞得他都变奇怪了。
明明只是一顿普通的晚饭。
秦昭瞪着眼睛，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伸长了手拿过来，摁亮屏幕。
才过去十分钟。
他又把手机砸进被子里，干脆起身下了床。
站在衣柜前，看着那一柜子衣服，秦昭摸着下巴纠结起来。
穿什么呢？
他拎起一件t恤在镜子前比划了几下。
不行，太普通。
他又拿出一件白衬衫放在身前。
不行，太商务了，又不是去谈生意。
秦昭皱了下眉，伸手在衣柜更深处翻找，没找一会儿，动作又猛地顿住。
嵌在柜门内侧的镜子倒映出他的脸——
嘴角上扬，眼睛发亮，一副欢欣雀跃、迫不及待的傻样。
秦昭迅速拉下脸，这辈子第一次产生了抽自己一巴掌的欲望。
不过他舍不得打自己。
于是他狠狠合上衣柜门，决定去做点家务让自己清醒清醒。
蒋予衡的电话打过来时，秦昭正好洗完澡从浴室出来。
他把整个房子里里外外全部打扫了一遍，出了一身汗，现在已经冷静多了。
“我在路上了，大概半小时能到。”
蒋予衡的声音听起来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但很诡异地，秦昭就是能感觉到他说这话的时候正在微笑。
“行。”他应道。
那边沉默几秒，又叫了一声：“秦昭。”
“嗯？”
“没什么。”
“……无聊。”
那边传来一声轻笑。
秦昭抿了抿唇，不耐烦道：“专心开车吧你，我先挂了。”
“好。”
电话挂断，他犹豫几秒，再次站到了衣柜前。
二十分钟后，秦昭穿着他费尽心思挑选的一身普通休闲装下了楼。
他走到小区门口，一眼就看见了蒋予衡那辆显眼的车，以及车旁边站着的他本人。
这人今天穿了件浅蓝色衬衫，袖口随意地弯起，下身是一条深灰色西裤，整个人看上去干净又柔和。
……不对。
秦昭缓缓停下脚步。
他看了眼自己这“精心挑选”的一身——浅蓝色棉麻短袖衬衫和灰色休闲裤，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他是不是应该上楼换身衣服？
居然误打误撞跟蒋予衡穿了同色系……这种事有可能发生吗？
“愣着干嘛？”蒋予衡上前几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的穿着，“你说，我们这算不算是——”
“不算。”秦昭立马打断他。
蒋予衡挑了挑眉，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
途中只有秦昭问了一句“要去哪里”，得到那人的回应——“秘密”之后，他便懒得再开口了。
蒋予衡不知为何也什么都没说，他们就这样一路无话地抵达了目的地。
车停稳，秦昭走下去，看着眼前这家名为l‘étoile的餐厅，眉头微微皱起。
他知道这家餐厅，之前跟马阳一起见客户的时候来过。不过所有的那些华丽前缀和响亮的名头他都记不清了，只记得这家餐厅很有名，而且，非常贵。
蒋予衡把车交给泊车员，走到他身旁，轻轻揽了下他的肩，“走吧。”
手掌的温热透过布料落在他皮肤上，不到一秒又很快地离开。
秦昭一咬牙。
行吧。
来都来了。
两人并排走进餐厅，一阵清新的花香扑面而来，三五个身穿制服的服务员带着训练有素的笑容，微微欠身向他们问好。
秦昭此时无比庆幸自己穿得还算是得体，好歹没穿那身大裤衩人字拖，不然可能连门都进不来。
其中一个服务员将他们领进电梯，刷过权限卡之后，电梯缓缓上升到顶层。
电梯门开，眼前是一条仿哥特式风格的走廊，两侧嵌着石质壁灯，正中央悬挂着一座树状烛台，火光摇曳，一股若有若无的甜美蜜香弥漫其中。
走廊不算长，尽头是一处开阔的露台。露台上只有一张餐桌，靠外那一侧用绿植和灯串装点围栏，铺着白色桌布的圆桌上，银质刀叉摆放齐整，正中央插着一支紫色的、秦昭认不出品种的花。
他看着这一切，眉头疑惑地皱起。
“这是……？”
蒋予衡笑了笑，“过来。”
他说着往前走，刚一踏上露台，轻柔舒缓的音乐声便响了起来。
“来，坐这里。”蒋予衡拉开椅子。
秦昭犹豫着走过去，颇为不自在地皱了下脸，“蒋予衡，我们两个大男人吃饭，非要找这种地方吗……”
感觉怪暧昧的。
蒋予衡在他对面坐下，神色认真，“这是我们的第一次约会，当然要正式一点。”
“什么叫‘约会’啊？去了两天德国连中文都不会说了……”秦昭小声嘟囔一句，扭过头移开视线。
此时此刻，华灯初上，申市繁华的夜景在他脚下展开。
远处江面上，游轮驶过，泛起粼粼波光，对岸的摩天楼群倒映在水中，霓虹灯光璀璨无比。
“我都不知道这里还有这样的位置。”秦昭感叹道。
“喜欢吗？”蒋予衡单手撑着下巴，姿态轻松，黑沉的眼睛温柔而专注。
秦昭看他一眼，又转过头，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对面那人轻笑一声。
蒋予衡盯着他泛红的耳尖，唇角勾起，“喜欢就好。”
这人真是……
秦昭不想搭理他，干脆道：“我饿了。”
“我叫人上菜。”蒋予衡说着在手机上点了几下。
没过多久，一名身着黑白制服的服务员推着一辆造型雅致的小推车，从走廊另一头走来。
还以为要像电视剧里一样打个响指。
秦昭看着服务员上菜的动作，在心底笑自己跟个土老帽似的。
现在这个时代，什么都能用手机完成，干嘛还傻乎乎地打响指？况且按照这个距离，蒋予衡就算把手指打出火星子，走廊那边的人估计也听不见。
这边的秦昭一通胡思乱想，全然没注意到那边蒋予衡正低声跟服务员交代着什么。
他看着面前的两只白瓷盘，一只装着精致小点，另一只装着冷盘沙拉，心想：这回的菜总算是合蒋予衡的口味了吧？至少今天他不用饿着肚子回家了。
“这家是改良版法餐，更符合中国人的口味。”蒋予衡看向他，“你应该会喜欢。”
秦昭笑了笑，“我什么都吃，不挑食的。”
“那就好。”蒋予衡顿了顿，指尖在桌面轻敲两下，“我有些话想说，你边吃边听吧。”
“行，你说。”秦昭点点头，心里却有些打鼓。
这么郑重其事的，要说些什么呢？
片刻后，蒋予衡开口道：“其实我根本不为那个人的去世而难过。”
修长的两指夹住杯茎，澄澈的浅金色酒液在高脚杯中轻轻摇晃。
停顿半秒，他补充道：“我的，外公。”
“实际上，当时参加葬礼的所有人都不会为了他的离世而难过。”蒋予衡皱了皱眉，又道：“他叫heinrich，我不想称呼他为外公。”